“你原本借手机是想打给谁?”
黎淮心里一舒服,嘴上也松了,首先帮他去掉一个标答:“不要说是我。”
宁予年蹲在地上,乖得像个小学生,脚尖一前一后踮着晃:“我虽然是自由职业,但也是正经人,也有下属。原本准备打给下属送我回家的。”
黎淮居高临下审视自己眼皮底下的人:“你在港市有房子?”
“当然有,不然我怎么回来,我原本就是港市人。”宁予年抱着膝盖,暗示什么般眨眼仰头看他,“我家其实离这不远。”
黎淮没收到暗示。
因为他的心思全在那个宁予年回一号别墅的梦里,但又无法指名道姓:“……你房子在哪?”
宁予年歪打正着会错意,一双眼睛扑闪扑闪亮了:“现在要去吗!”
黎淮这才回神,好吧:“也不是不可以。”
宁予年唰一下从地上起来,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脚下拖鞋周围已经积出一滩水。
但他像要展示什么稀世珍宝,浑身死气顿时就没了,一个劲催着要走:“我快冷死了,估计收银的奶奶也烦我,地上弄湿她又要重做卫生。”
黎淮跟着他从座位起来的时候,已经自己都搞不懂自己了。
他甚至在临走前跟收银老太太打了招呼,用港市方言:“他是我新招的助理。”
老太太点头:“我跟上面反映一下,搞个租赁的充电宝来。”
“谢谢。”
黎淮方言讲得很地道,跟讲普通话的时候不一样,拖出的调子低低的,带着方言特有的不耐烦。
但落进宁予年耳里,却是第一次觉得这人染上烟火气。
“以前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宁予年跟在他屁|股后面出便利店,新奇得不行:“你跟肖都是港市人,你们两个讲话怎么不说方言?”
黎淮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当着宁予年的面讲方言有点怪,一双眼睛藏在棒球帽底下看也不看他,已经切回普通话:“肖的港市话是隔壁省体育老师教的,听的我烦。”
意思就是嫌肖讲得不正宗。
这样宁予年就来劲了:“那你跟我讲啊,你教教我,我一直想学。”
黎淮目光直视出租车可能来的方向,站在夜幕里试探地不动声色:“你以前养父母不是港市本地人?”
“是本地人。”
宁予年其实也在观察他的神色,“但他们在家也说普通话,可能因为我养父的方言不标准。”
在港市,方言不标准的原因有很多。
因为港市面积大,不同的区口音都会略有不同,只有最开始城北和城西的一些老片区才是最正宗的发音。
宁虞家里虽然不在这些地方,但宁虞的方言黎淮是听过的,从用词到腔调都很地道。
先前宁虞还说他养女二十六,跟宁予年差了两岁。
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吗……
出租车在两人面前停好。
宁予年主动帮他拉开车门,状似无意地问:“你爱人呢?你爱人的方言说的怎么样。”
两人视线意味不明地在空中碰了一下。
黎淮如实答:“我爱人说得很好,但我们一般也不说。”
宁予年眉心几不可查一拧。
如果宁虞要让黎淮以为他的方言很地道,那至少也是他被赶出家门以后专门练的,用非常短的时间。
或者其实根本就不是?
出租车行驶的方向明显不是北郊,但黎淮也能想通。
在宁虞嘴里,他跟他那个“养女”的关系极其不好,如果“养女”是宁予年,那宁予年在港市另外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再正常不过。
两人各怀鬼胎,坐车去宁予年家的一路上都很沉默。
途中,黎淮的手机也没电关机了。
不过不是那种电量到底的关法,而是电量红了以后,突然抽风的那种关——明明还有电,但怎么都打不开。
宁予年问他现在这个手机用了几年,黎淮一口答不上来,只能说忘了。
最后抵达目的地,两个身无分文付不起车钱的人,还得压一个放一个,等宁予年上楼拿钱下来。
出乎黎淮预料的。
宁予年的住处确实不远,但只是个很普通的公寓小区,进出都是些年轻的上班族。
凌晨五点多,几乎整个小区都在暴雨里静默着,没一户亮灯。
黎淮坐在车里,透过窗外的雨帘看宁予年进去那幢单元楼。
先是底下第一层亮了,然后大约两三分钟以后,靠近顶楼的倒数第二层也亮了。
黎淮的视线一直“追着”宁予年飞快进门,从门口到客厅,再从客厅到卧室,顶灯一路亮过去。
最后底下一楼的灯熄了,再重新亮回来,宁予年就从门里大步出来,身上衣服湿哒哒的也没换,只有手里多了把撑开的伞。
黎淮后来想了一下,他好像没这么仔细地等过谁。
认真等人的体验也很奇妙。
宁予年图方便,拿的依旧是现金。
二十分钟不到的路程,直接两张红票子塞到司机手上,说不好意思弄湿了他的车垫。
司机本来挺心烦的,但人家搞这么客气,火气自然也消了。
黎淮在后面看着他一样一样把事情处理妥当,乖乖顺顺撑着伞绕过来帮他开后门,看起来有些懊恼:“这个小区排水不太好,鞋可能会湿。”
黎淮今天穿的运动鞋带网眼,车门打开脚下就是水路,想不沾水,根本没有落脚的去处。
宁予年干脆脚上湿透的拖鞋也没换,破罐破摔泡在里面,思索黎淮干干净净进他家的可能性。
按往常,黎淮肯定一声不吭就踩水里了,但他现在看宁予年认真的神情,还是决定在下车前添一句“没关系”。
那司机拿了钱,心情一好,看着他们也就多唠了两句:“要是怕湿鞋,那就直接抱进单元门呗,反正是自己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