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公主身边的夫人了吗?她们当中有好多是我未出阁时的熟识,我还记得豆蔻之年她们有多明媚,现在呢,一个个的疲于应付夫家琐事,在内要被夫君婆母妾室折腾,在外还要装体面大方,游走各种宴席,上赶着身份更尊崇的夫人们,好为自己的夫君添些人脉,升官进爵,我再也没有看到过少年时那种张扬无畏的笑容了。”
谢染侧目看着她,眼眶微微泛酸,泪意险些涌出,她好像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来崔攸宁很少出门了,她也怕见到熟悉却陌生的朋友,也不想清晰的认识到什么都变了,从出于本心的交好到充满利益算计,那也会很寒心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只要还时好好的活着,就已经很幸运了。”谢染温和从容的说,就算面目全非,也比没了性命好。
崔攸宁不再说话,接下来的宴席,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衣着华贵的女眷笑容得体,谈吐有度,围着牡丹芙蓉,听着琵琶胡琴,看上去都是无比的欢愉,大风刮过,梨花树摇晃,花瓣随风落下,沾上裙摆发梢,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可可在很多人眼里,这种美,太过梦幻和悲凉。
到了晚间,客人们都要走了,昭阳把小郡主交给了奶娘,她身姿款款,犹豫了一会才叫住最后那几个人。
“文茵,晚蘅,攸宁。”
三人一齐转过身来,“怎么了,殿下?”
昭阳笑了笑:“别叫我殿下了,就和从前一样,叫我昭阳。”这样的话,她们就不是君臣,只是朋友。
“思来想去,我觉得还是要提一下,我们几个当年很是交好,我就要离开长安了,说是有机会还能回来,我总觉得,再也不会了,过了这么几年,我总是很想南枝,她的祭日快要到了,我们一同去祭拜她吧。”
公主府内寂静无声,四人维持着原本的动作,谁也不说话,答应或是拒绝,现在都很难开口,好像那个最爱穿红衣裳的明媚少女还在眼前,可是她已经死去很多年了。
卢文茵咽了咽嗓子,左眼眼泪直冒,她随手抹了把,有些赌气:“我们去倒是可以,她崔攸宁配吗?”谁不知道是陛下联合崔家要除谢家,昭阳便罢了,她左右不了一个君王,可是崔攸宁呢,她作为崔家人,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最开始她不怨崔攸宁的,那一年她跑到崔家去大闹一场,找到崔攸宁的时候她只要她一句话,只要她说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管真假,这个朋友她认一辈子。
可是,她什么都没说,还让卢文茵赶紧走。
在卢文茵心里,这就等于是承认了她知道,她和南枝那么的要好,她什么都知道凭什么可以像没事人一样,她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的父母死无葬身之地,眼睁睁的看着谢家灭门,一众子女流落街头任人欺凌,她凭什么。
“文茵。”魏晚蘅扯了下她的袖子,表情有些隐忍:“攸宁是无辜的,你这样说,南枝也会伤心的。”她看了看崔攸宁,整个人僵硬的站在那里,面无血色,交叠着的双手攥的紧紧的。
“就一起去吧,很多年没有见过她了。”昭阳说罢后还是端庄雍容的走开,她笑了一整日,脸有些僵,到了夜晚,终于不用做明德柔嘉的公主殿下了。
她的故乡,父母,孩子,朋友,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昭阳的眼泪滴落在手背上。
府内的事情谢染并不知道,她觉得很累就先行回魏王府了,寒水斋里灯火通明,看样子是萧琢在,她把院门关紧后才进去,萧琢坐在书案前,提笔写着什么。
木门吱呀呀响着,萧琢稍稍抬眼看了下,道:“回来了,这是西凉进贡的葡萄酒,陛下赏了许多,我不爱喝,都给你拿来了。”
每次王府得了什么赏赐,凡是谢染感兴趣的,萧琢都会送过来,久而久之,谢染都习惯了,她寻了个舒服的角度坐下,胳膊支在桌案上,瞥了眼萧琢按着的东西。
“写什么呢?”
“治水之策。”萧琢浅声答,萧临渊近来很重用他,几乎日日下朝后叫他去甘露殿随驾,很多事情都会问问他的意见,这回河东水患,更是命他与晋王一同献策。
相对于成王那个蠢货,晋王才是真正的狠角色,他必须要拿捏好分寸,既要让萧临渊看到他的实力,又不能太出彩,越过晋王去。
“今日的宴席怎么样?”
谢染坐正了身子,答:“还行,和以前的没什么去别,倒是遇见了李夫人,满面春风,想来她的和离之路马上就能走完了。”
她的计划离不开萧琢的提点,他早就说过了,世家大族利益重要,颜面也很重要,李家就算想和崔家联盟,也还得以自身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