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影子拉成一个巨大的扭曲的黑色阴影,覆盖在地板上,墙壁上,窗户玻璃上,天花板上。黑影充满了那个狭小的破败的房间。
隔壁马奶奶循声而来,叫,李康仁呀,不能再打啦,再打你姑娘要没得命啦。
邻居纷纷来拉劝,我和夏青站在墙角,惊魂未定,不敢靠近。
隔着大人们晃动的身影,我看见妈妈坐在小板凳上,哭得身子弓成一只虾米。
她没被打死,她还活着。
李康仁,我不跟你过了。她哭道,我不跟你过了。
邻居们都劝,就这么点小事,不至于。我昨天跟老王吵架,还抄刀要砍人呢。过日子哪个没有磕磕碰碰?
李康仁多好的人,我看他是个好人,一时糊涂,让他给你陪个罪道个歉。
你是不是惹他了?你下次注意点儿嘛。
别家也都打,谁家不打老婆啊?不打老婆,这苦日子可怎么过。
你不冲大人看,冲伢儿看,你屋里的李桥生得多标致啊。这么小你要他没了妈?
她突然朝我看过来,眼神穿过不知道谁的衣角,她的眼睛红红的,充满血丝,像一只兔子。我惊恐地看着她。她说,我把李桥带起走。
想都别想!李康仁怒吼,我李家的儿子让你带走?发梦!
她眼里泪水滚滚,拨开众人,冲出门去。
妈妈带我!妈妈!我看到那个小男孩恐惧地大哭,跑到门边,被李康仁抓住手臂,甩到凳子上,像甩一个小沙包。
他从凳子上跳下来,撕心裂肺地哭叫,冲出门去。
夏青跟着他踉踉跄跄跑。楼道里黑黢黢,没有光,像一口通往地狱的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