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第一百六十二章

常晏晏却依然是无所谓地笑着,她抬起手来,轻轻地点了点云梦泽,面上笑意更盛。

“不过,云二公子的心魔可与我无关,真想不到,不需要任何引子,他心中早就已经心魔深种了。”她转而望向苏有涯,盈盈一笑,“多么讽刺,问心阶拦下了多少心中尚未生出心魔,只是囿于心障之人,却不想唯一一个不经问心阶而入昆仑墟的弟子,却在拜入宗门之前便已经生出重重心魔。如此想来,岂不可笑?”

“你在这昆仑墟之中,究竟种下了多少心魔引?”

卓空群忽然开口问道。

常晏晏撑着脸颊,露出了娇俏的微笑:“你猜?”

下一刻,霜雪般的剑刃已经递到她的眼前。

常晏晏微微张大了眼睛,灵巧地后退一步,想要躲开那锋锐无匹的剑气,然而冰霜般的剑意骤然暴涨,猛地擦过她的脸庞,千钧一发之际,她以一个匪夷所思的姿势折腰,险之又险地躲过了那一剑。

被斩断的青丝徐徐飘落于地,常晏晏后退数步,抬手抚上自己的面庞。

她摸到了满手的鲜血。

“我倒真没想到……”她眯着眼看向白飞鸿,“先出手的人居然是你。”

白飞鸿握着青女剑,冷冷地看向她。

在那双幽黑的眼瞳之中,除了冷彻入骨的杀意,再无其他。

常晏晏的身躯无声地颤了一颤,白飞鸿再度提起青女剑来,对准了她的面庞。

“从晏晏的身体里滚出来。”她冷冷道,“阴魔。”

常晏晏……不,或许该说,阴魔幽幽地笑了起来,她抬起脸,这一刻,样貌分明还是那熟悉的样貌,但是脸上的神情却已经变成了常晏晏所绝对不会露出的神情。

就连夭桃剑的无边艳色,也在这一笑中显得黯淡无光。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她借着常晏晏的口,微笑着问,“我以为我伪装得很好呢,‘飞鸿姐姐’。”

“是吗?”青女剑的剑锋上积聚起更多的霜雪之意,白飞鸿望着她,双眸中凝结起无边无际的寒意来,“我倒觉得拙劣不堪。”

“不过,我也只是说出了她无法说出口的心里话。”

阴魔笑盈盈地提起了夭桃剑,架住了白飞鸿的剑锋。

“方才那些话里,每一句都发自晏晏的真心,绝无一字虚假。”

“绝无一字虚假?”白飞鸿再度刺向常晏晏的灵府,话音里也带出了一丝冷笑,“那你先回答一下那个问题——常晏晏进入昆仑墟这么多年,一共种下了多少心魔引?”

“……”

阴魔虽然照旧地微笑着,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一次也没有,对吧?”白飞鸿的剑锋越发凌厉地刺到她眼前来,“如果我没有猜错,当年林宝婺的心魔引,是你来昆仑墟的时候为她种下的。常晏晏虽然参与其中,但你才是主谋。而在那时,你也给她种下了一枚心魔引,对吗...?”

“虽然说得好像亲眼目睹一样,你又有什么凭据?”

“你方才说,那段话里,你一句假话也没有说,对吧?”白飞鸿再度刺出一剑,“那么,那句‘并未生出心魔,只是囿于心障之人’,指的其实就是常晏晏。她在入宗门之前并未生出心魔,是在那之后,你为她种下了心魔引。”

“真了不起。”阴魔轻声道,“我还以为剑修都没什么脑子,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

“从晏晏的身体里滚出去。”

白飞鸿一剑将“常晏晏”扫倒在地上,提剑对准了她的面庞,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

阴魔单手撑着地面,因为翻涌的血气吐了一口血出来,而后,她轻笑出声,抬眼看向白飞鸿。

“话虽如此,你却不敢真的伤及我的性命——说得再准确一点,是不敢伤及晏晏的身体吧?你明明一剑就可以将我粉身碎骨,却与我缠斗到了现在。”

她蓦地抬起手来,将夭桃剑架上了自己的脖颈。

“瞧,像这样,你就不敢动了。”

白飞鸿握着青女剑,面色一分一分沉了下去。

夭桃剑嗡嗡地颤动着,如同剑灵无声的悲鸣,然而阴魔却浑不在意,只稍稍弯起那双眼睛,笑盈盈地偏过头,更深地凝视着白飞鸿的脸,全然不顾颈侧已经切开的一线血痕。

“正如你所说,晏晏没有散播我给她的心魔引。”她的语气全无嗔怪,反倒满是怜惜,“她还在三圣教的时候,就是一个太过心软的小姑娘,又心软,又懦弱,还很无能。别人要她做的事情,她总是没法好好做到,真是让人看了就放不下心。总要我来帮她一把。不过,她也就是这一点最惹人怜爱。”

她的音调温柔下来,如同在唱一首饱含爱怜的小调。

“她是我最喜欢的小姑娘,所以没关系,我总会帮她的。”

她望着白飞鸿,唇边的笑意渐深。

“就像现在这样——”

人群中的某一名女子,忽然如昙花一般盛开了。

虽然“盛开”看起来是一种比喻,但在此时此刻,却并非如此。

再没有哪个词汇,能比盛开更准确的描述她这一刻的状态。

雪白的人皮如同花瓣一样绽放,在一瞬间自头顶裂开,向着四方散落而下。就像是一大朵雪白的昙花骤然在夜色中盛开那般,无声无息,而又惊心动魄。

人皮有如蝉蜕,破裂之后,便露出空无一物的内部来。

然而,那并不能说是“空无一物”。

在虚无之中,酝酿着难以名状的混沌。

盛开的刹那——无明的黑暗自那空壳之中逸散而出。

黑夜的降临,总是寂静无声的。黑暗在瞬息之间,便吞没了一切。

“铮——”

青女的剑身发出一声清鸣,白飞鸿猛地挥剑,无边无际的剑意交织出一个清亮的圆,如同结界一般,将那至为混沌的黑暗拒绝在剑势之外。

不需要言语,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了。

那就是阴魔的心魔引...。

“你知道吗?”阴魔看着她,笑盈盈地说了下去,“在四魔之中,我一直是最弱小的那一个。不要说像两位尊上那般,若是面对面战斗,我甚至连那个姓林的小姑娘都敌不过,更不可能是你的对手。”

她好整以暇地理一理衣摆,向后退了一步。

“而我却活到了现在,比死魔,比尊上,比那么多比我更强大的人活得更久,更好,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夭桃剑依然架在常晏晏的脖颈上,阴魔笑着又后退了一步,躲开了白飞鸿磅礴的剑意。她将剑刃更加贴近自己的脖颈,浑然不顾血已经流了半个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