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展白好不容易将汤匙从嘴边彻底移走,沈黛又立马递过来,曲起一膝跪在床沿,身子微微前倾,竖起柳眉严肃道:
“王爷,您不吃药怎么行?眼下的确只是个小风寒,可再小的病也经不起拖延。万一真拖成了大病,您让手底下的人怎么办?让外头的百姓怎么办?让我……”
这话一旦起了头,便有些刹不住。沈黛说着说着,竟脱口蹦出这么一句,自己也呆了一呆。
戚展白原是有些不耐,闻声,垂着的眼皮往上掀开些。这一抬头,鼻尖就顶到了鼻尖,四唇间的距离不过一掌,两人俱都愣住。
阳光透过菱花窗,落在那严丝合缝的一点,又顺着彼此的侧脸,各自漫延开两条错落有致的金色线条。鼻息阵阵,似有若无地轻拂着肌肤,痒嗦嗦的。
沈黛登时烧了耳根,忙后撤两步,离罗汉床远远的。
戚展白亦咳嗽一声,深靠回引枕上。纤长的睫毛密密地眨着,淡定深处,是一阵无措的心跳。
小小居室顷刻间安静下来,一线光柱横亘在两人中间,微尘在里头腾转,像锅里将沸未沸的水,气温跟着飞速攀升。
沈黛有些遭不住,抬指捻着耳边的头发绕了又绕,若无其事地低头搅着汤匙。
其实,以她如今的身份,非亲非故,连个婚约都没有,是没资格进戚展白的屋子,逼他吃药的。
还不知好歹地把他教训了一顿……那情景,竟跟爹爹生病不肯吃药时,母亲教训他的画面如出一辙。
羞死人了!
侍立在旁的丫鬟虽未开口,眼神却都变了味道。
沈黛越发窘迫,指尖紧紧扣住碗沿,耳根子上的那点热意扩散开,一路蔓延进了领口,有种要破门而出的冲动。
戚展白忽然伸手过来,端走瓷碗。修长精致的脖颈嵌在阳光里,喉结玲珑地上下滚动,眉心挤出了深深的“川”字,却还是将汤药一仰而尽,云淡风轻地抹了把嘴,道:“喝完了。”
余光瞥见她还呆着,他又皱起眉,有些负气地轻哼了声:“苦。”
听着在抱怨,神情却更像在撒娇。
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帮她解了围。
周围传来几声窃笑,沈黛回过神,心头一阵突突急跳,若无其事地“哦”了声,拿起漆盘上的珐琅盒子,揭开盖,取了颗腌制的梅子递过去,“吃吧,能压味道。”
金芒中,嫩白指尖捏着一点绛紫,依稀晕开剔透的粉,像琉璃,分明比梅子还诱人。
戚展白不觉唇齿生津,梅子还没入口,唇齿已泛起丝丝缕缕的甜。四面睇来好奇的目光,他咳嗽一声,淡淡调开视线,“那日你拜托本王的事,有眉目了。”
表面上瞧,是要说正事了,实则却是在拐着弯儿给她们下逐客令。
丫鬟们惋惜地叹了声,自觉垂首退出去,末了,还很有灵性地轻轻带上门。
屋里一下安静下来,只剩他们俩。地方宽敞了,反而还热起来。
大约是夏天快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