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认知里,这世上山就是山,水就是水,戈壁里头只有沙子,不会有其他,能下雪已经是顶天的稀罕事了,还真不曾想过,里头竟还藏着一片泉,跟帝京里头的还都不一样。
水是一种清透的奶蓝色,清得都不像水,更像是往这沙海的峥嵘里镶嵌进了一颗蓝宝石的温润。风一吹,便潋滟开无声层叠的涟漪。一不小心,就碾碎满了天星辰的光辉。
星海这名儿,还取对了。
水面的草秆上,似乎布了一层网状的东西。夜色太黑,沈黛看不太清楚,便指着问:“那是什么?”
戚展白神秘地一牵嘴角,没回答,重新背起沈黛,往沙丘上走,寻了个安全的地方将她放下,“你且在这等会儿。”
说着便转身去了泉边,从怀里摸出一个火折子,晃亮,俯身点燃岸边一支火烛。
沈黛目光好奇地追着那簇火光,而那火光则追着一根根引线,一路蜿蜒至水草之上。她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期待着会发生什么,可那点光却“滋”地一声堙灭了。
沈黛愣愣地眨眨眼,张嘴刚“咦”了声,那片黢黑中“砰”地冒出无数彩光。
整片泉面变成一幅水墨画卷,翠色自西向东横斜出枝桠,攲点舒展出无数绿叶。嫣红接踵而至,于星星点点的绿光之上,次第绽放出无数朵巨大的海棠,随水纹摇曳旋转,宛如月下美人涉水翩跹而来。
沈黛由不得愕着眼睛呆住了,“这是......架子烟火?”
这东西才在帝京时兴起来,价格飘在云天之上。别说寻常人家了,连一些高门显贵都要斟酌着挑个良辰佳节,才放上一两个助兴。
她也只在太后寿诞上见过一回,面积还远不及今日这片大,且这样式......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沈黛问。
宫里的烟火匠人,自然都是大邺最好的。可做出的架子烟火,烧完后的形状难免显得僵硬。可今夜这个却顺畅如丝,直到现在那几朵海棠还在水中摇曳,像是真长在上头的一般。
戚展白从岸边回到沙丘,坐在上风向,沈黛的身边,高大的身体帮她挡开朔风里的戾气。
翘起下巴指了指烟火,含笑解释:“别人做这个,通常都是先做好花炮,再绑成各种形状点燃。我改了一下,用丝线先把想要的图案拧结好,再把颜色涂抹上去,这样燃出来的就自然许多。”
他语调稀松平常,像是在说吃饭睡觉一样简单,可沈黛却不傻。
光是这么一个烟火架子,要搭起来铺在水面上,还要让它顺利地燃放,这就已经是个不小的难题了,更遑论那些图案和颜色......
她视线移至他手心,犀角灯在上头圈出薄光,被铁丝划出的细小伤口还清晰可见。
“所以这几日,你一直都在忙这个?一个人?”沈黛仰面望着他,眼睛有些发涩。
戚展白没回答。
沈黛不依不饶,撼着他的手非要他说,他只轻扯了下嘴角,所有辛劳都散在了这一抹云淡风轻之中。
恰此时,海棠开尽,一幕烟火灰飞烟灭,化作更令人眼花缭乱的烟火,在水面上闪烁。俯仰之间,天上地下,诚如两片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