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四女贪雨后清新,人人披一件薄风披围坐在琴台,几个丫环拿了座垫在一旁的石桌凑趣。吉祥泼了旧茶,叫瑚琏帮她煮茗;湘辰与心上人暗通了心迹,这两日心情好,连琴曲都是浴乎沂风乎雩的怡快;独苏还是不爱说话,何宓便随琴音吟一两声长调,以增兴味。
茶香琴雅,笑语嫣然,穆澈忽然有些体味到先宗的乐趣。却听一曲终了,一女抚掌道:“弦音流缭,可堪三白。”
接口那人撒娇似的:“姐姐,我的茶刚好,你又要酒了。”
旁边的小丫头不知底里,愣头愣脑问:“小厨房有青梅酒,姑娘要喝么?”
姑娘们爆出一片笑声,一墙相隔的穆澈也跟着笑了,低醇的一两声,如流水下打磨光润的青石。
“哎,我想起一桩侯爷的逸事,你们要不要听?”
穆澈修眉微挑,我的逸事?
大家私下里称穆澈不惟大公子,有时也侯爷侯爷地顺口乱叫。闺阁闲语到最后,总不免涉及风流英俊的男儿郎,吉祥第一个要听,催促何宓:“你快说。”
何宓神秘地笑了下,点着嘴唇道:“这还是侯爷少时的一件事呢。据说有一年宫宴,圣上召东俊卓清两府侯爷入宫,要二侯将府里的公子们都带去,特别点名了咱们的穆大公子。入宫后圣上对大公子喜欢得说不出,连命几个皇子当场为大公子作诗。”
其余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雪英难以理解地问:“让皇子们……给大公子作诗?”
“是啊,这样的荣宠难得吧?皇子们一人作了一首,或排律或七绝,甚有长篇作赋者,最后让圣心大悦的,却是六皇子一首五绝,你们可知是怎样的?”
穆澈在院外不无意味地抬了抬眉锋,当年这件事,在坊间茶余传得热闹,时过境迁了,竟还有人津津乐道。
那二十个字,他至今记得:
流缭月下影,
孤标水上花。
君意争席衽,
妾心共春发。
院内一片哗然,不知谁吵了一声:“皇子、皇子作诗可以用‘妾’的吗!”
而后又是一片嘘嘘嘘的声音,好像一群兔子突然被猛虎包围,瞬息没了声响。
穆澈又好笑起来,这群不解事的小女子随口玩话,却比论诗抚琴有趣一些。
他忆起那场宫宴,当年皇上的六个儿子还都在宫里,大家哪是为他作诗,无非攒着劲想哄他们的父皇开心。
那些个捧臭脚的东西,他一篇都没脸听,最不忍猝闻的就属当年六皇子、而今玙郡王的这一首了。
尽管这一首最像诗人之诗,尽管诗人也尽有以妇心自喻者,但,毕竟那位尊贵的身份摆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