袍儿依旧不响,抬头望望承尘,低头看看锦毯,留下一个一言难尽的苦笑。
……
“何事乱心?”
吉祥手腕失力,回过神一碗茶汤已经坏了。
方寸之间,外人看不出,仍是雪沫乳花浮青盏,吉祥看一眼坠坠不稳的云脚,愧得几乎流汗。
山风簏簌金黄的桕叶,时起一二蛩鸣。傅济睃去一眼,“你入门头一课学的什么?”
“……心在神在。”吉祥直起身,声低如蚋。
“在吗?”
“……”
“呵,颜兄脾性不算好,这样的手艺还能保下一双手,真是奇也怪哉。”
平常的语调利得锥心,想起挨过的鞭尺,吉祥立身无地,头都不敢再抬:“请先生责罚。”
她已发觉傅先生的为人与落禅老人不同——后者外表凝肃,内里却和蔼平易,老叶临霜,亦能从容舒展筋脉,坦对沧海桑田。傅济却不一样,看上去随和无忌,却是一刻一度尽在心衡,比色厉在外的人严格不知凡几。
有一回她失口叫了声“师父”,傅济没说什么,只淡淡看她一眼——再平常不过的目光,无端让吉祥愧无容地。
倒与颜不疑几分相像。
然而再像毕竟不同,面对坊主尚可偶一撒娇,此人当面,吉祥独有喏喏听罚。
傅济明知她来历,不管许多,眼风向后一扫,吉祥逃也似的帮苍头奴洗盂去了。
近几年粗事略不沾手,冷冽的山泉浸没吉祥双手,刺得她打一个寒颤。
苍头奴隔着林叶向外偷望一眼,悄向小姑娘摆手,示意她放下,留着他来收拾。
吉祥舌尖轻吐,对老者一笑,加快将什物洗完。
待到做完回到先生身边,傅济看一眼她粉红的指尖,起身道:“能走山路吗?”
吉祥愣愣,双手背在身后曲了曲,不知所以地点头:“能。”
山路不好走,相对棘蔓没膝的险峭羊肠路,上山来的泥苔小道简直是恩赐。
傅济在前,手持一杈捡来的枝条,挥扫取道。
吉祥蹴蹴跟随,拦腰截断的叶茎流出白乳青汁染污了鞋袜,偶被断棘勾破裙梢,小牙一咬,也不敢啧声。
先还因狭路峭寂有些忐忑,习惯了前方挥枝如剑的洒落背影,吉祥心下渐安。
历过困境的兽,逢过危险的人,皆对安危有奇异的直觉,知道什么人可以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