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那青袄小婢的风度,都胜过这做了十几年的官妇,叹为观止天下还有这等不顾脸面的人,一面不让锋地回嘴。
熙月瞧见卫氏面色不对,忙喊底下轰人,正闹得不可开交,一片兰色飘然入室。
清婉而果绝的嗓音,如一捧新雪沃灭了堂中喧吵。
“我与侯爷两身清白,断无越矩,神鬼可鉴。”
说罢,她两方膝盖直直钉在枫木地板,“吉祥有罪,恳请大夫人责罚。”
“你,”若此时撤去屏风,就能看到卫氏抖如筛糠的身子,“你还知道自己有罪!”
“是,我有罪。”吉祥清晰地重复了一遍,然后抬头,转向正用复杂目光愕愕盯着她的妇人。
少女的神情全然疏冷,语气全然陌生,经年之后,面对这个一手促成她不幸童年的女人,第一句话是:“无关之人,别在这里碍眼。”
杨氏深深打了个哆嗦。
丰肌渌鬓的少女,已不是她记忆中不讨喜的模样,犹其那双眼,长成了和那个女人一般无二的清透,就连看她时的疏凉漠顾,也一般无二。
好像高高在上的是她,无论自己如何做,永远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丑!
“混账!”杨氏不知哪里来的一股邪火,抬手向下削去。
巴掌耽在半空,她惊恐地看向被牢牢制住的手腕,只觉身子被狠狠一挣,不受控地摔在地上。
目光触及一翼玄云上的鹤羽,杨氏忍痛抬头,亘在身前的男子冰风玉露,有如天人。
他一个眼神都吝于施予,揽着吉祥的腰把人扶起。
女孩儿就穿着一身单衣跑来,双肩不知寒似的僵硬着。穆澈望一眼女子的膝盖,轻叹一声,将冰冷的手渥在怀内。
吉祥抬起头,眸中的孤冷尽数融化,干净近乎茫然:“我……把画儿都整理好了。”
她的眼圈是红的,鼻尖是红的,唇际上一泓微颤的花弧,也被凛风描成一线粉红。
犹如一朵破冻娇兰。
穆澈温和地对她点头,眼角轻掠:“撒野要看地方,把人带去冷静冷静。”
依旧平润的语声,挟带不容抗搏的峙峥。
几个壮实婆子扣住杨氏,拖小鸡似的往外拽,杨氏反应过来大喊:“我儿是翰林!你们讲不讲王法!周临,你弃父辱母,大逆——”
后头的话被堵在汗巾子里,吉祥脸色孱白。
穆澈轻轻拉住她的手,镇定的神情令人再心安不过。
他带着吉祥走到屏风后,谁想卫氏怒字正当头,看见两只相握的手,起身甩向吉祥一个巴掌。
这回穆澈没有拦,错身半步挨上伯母的怒气,嘴角登时红肿。
一行清泪从吉祥眼里直直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