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烛爇起,摆设精雅的屋子一片馨黄光晕。
榻上女子雪瓷娃娃一样的脸转向帐帘外,无辜又深邃的眼眸静无悲喜,正是吉祥无疑。
她身上还搭着出门时穿的大氅,宋老二向缩成一个团儿的女子颈上瞥了一眼,从袖里摸出一瓶伤药,“怎么不点灯?”
吉祥小声说:“怕被发现。”
宋老二又看了吉祥一眼,带了点琢磨深意。
他至今不明白,这个从侯府跑出来的丫头怎么会想到来找自己,毕竟他不是他那女儿奴老爹,从五年前认识这小豆丁,就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
也许连吉祥自己也说不清楚,离开侯府,她的唯一依靠就是老爹了,可是她害怕被找到,又怕老爹伤心,才想着以宋二哥混街面的本事,兴许能帮她藏上一藏。
只是吉祥万万没想到,终年住着和猪窝无异的宋二哥,有本事把她安置在这样一所精舍中,带回来的饮食伤药见之不菲,倒有些糊涂他是做什么的了。
鉴于此人脾气,寻投靠的吉祥也不敢多问。
她脖子上的伤口已好得差不多——再深的伤口,只要愿意养,总会慢慢恢复。
似想起什么,小姑娘不动声色将自己拢得更紧,颤颤的睫毛似两只受惊的蝶。
宋老二看在眼里,嘴角一撇,“明日出不了城。”
吉祥眼光轻颤,“为什么?”
沙哑的嗓音更加不耐烦:“城门口新增了岗,来往都要查验。”
不必他多说,吉祥就能想到是为了什么。
深切的悲从中来击准心尖,使她不得不想念那个列松积玉的人……
无助的声音呢喃出来:“那怎么办?二哥能帮我吗?”
瑟瑟语声拨弄将断的弦,宋老二被这样的语气惹得躁热,不由往前一步,反应过来,僵在原地,声音不由得低软:“我打点一番,想走也不是没法子——只是,你当真想好了?”
吉祥点点头。
“离开后可就回不了头。”
吉祥仍旧点头。
她的目光没有焦点,似朦了层清凉的纱雾。“干爹一个人不易,二哥以后多去看看他老人家。我不孝顺,伤了干爹的心,请他不要担心我。”
要留的话只有这些,要走的决心……其实没有什么值得反复斟酌,她已决定的事,只好如此。
恰如当年离家,不过瞬间决定,茶坊学艺,不过瞬间决定。她这个人,能在须臾清楚什么是自己真正想要,并且此后甘苦,不留后悔余地。
尽管这一次,还未离开,已经不舍万千……
从此情可待,霎眼成追忆,原来她都走了这么远。
良朝良朝,你且放手,不要为我担心,我有手艺,到哪里都能养活自己。这样你可以变成从前的穆良朝,不会因我搞得一塌糊涂。
“吉祥。”宋老二从她脸上看不出一丝难过,眉头反而皱起,忍不住又问了那个问题:“他对你不好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