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那形如将陨的人影,袁邵心里更寒得没边了,公子从来身子和泰,气都少动,进宫一趟,怎么就成了这样?
他来不及多想,就要把人背上马车回府医治。穆澈却挡开袁邵,拢住掌心以指节轻拭唇角,无事发生般直起身子,抬头看了看夜。
清离的霜月高高钩在穹顶,像一个顾影自怜的冷笑。
流光无倚靠,寒空断浮槎,那样冷静那样哀怨地与人对望,让人怕极天明到来。
一夜过去,天照常亮。
宋老二对这个天刚亮就不请自来的家伙厌烦至极,令他更为震怒的是:“你把这事禀报了主子?”
他是咬着牙问出来的,看得出,若是打得过,宋老二这会儿绝对想把游九揍趴下。
游九对扑面的恶意罔若不觉,在破落院里拣了条冰凉的木凳坐下,翘着腿笑眯眯道:“不是抢二哥的功,同为主子效力,不好眼看二哥犯错不是?”
瞥着宋老二捏起的拳头,游九接着笑道:“那位贵主对二哥的干妹妹有些兴趣,一时半晌的想起来,兴许要见见呢。”
“就这么确定在我手里?”宋老二说这话时,心里担忧着梅舍的安全。娇如水仙的颜容在眼前一闪而过,轻易乱了他粗糙多年的心。
“本来没那么确定。”游九啧一声,“二哥的手下铁棍使得好,是人才啊。”
宋老二沉默。
他还以为凭这个人与卓清府的纠葛,不会做出卖友之事。兀自想想也觉可笑,都沦为走狗了,哪还顾得讲究什么仗义气节?
想必当初玙郡王瞧上游九,看中的就是他与穆侯爷的这层关系吧。
喜交才士的郡王殿下自是高华人物,然而正如莲出淤泥,净雅高华的贵人想要掌握市井动向,只能靠市井人物。游九怎么被纳入郡王麾下的,宋老二不晓得。至于他自己,不过是在一片街坊闯出些名堂后被人找上门来。
那是一个平凡无奇、眼里却含精光的男人,他至今没再见过那个人,也不知他的身份,只知道在男人问他愿不愿为一位贵主效力时,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宋老二很清楚如果他说一个不字,那个平凡的男人会毫不犹豫杀了他。
这无所谓。宋老二不是很怕死。他非屠肆鼓刀客,没有一腔肝胆,他是他爹嘴里恨铁不成钢的癞汉,胸无大志,做什么事、为谁做事,都无关紧要。
成日为儿子游手好闲成不了家愁心的宋老爹,永远不会想到,他眼里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唾手可得妇人宅院,惟独身家性命和自由,不归他自己做主了。
他久久不说话,游九装模作样咳了一声,“二哥若实在担心,还有一个法子。”
宋老二冷冷望着他,心里盘算能否在天黑之前把人送出城去。
“出城就别想了。”游九钩唇,“除非……人从哪来的送回哪去,也省得咱们头上那位惦记。我说了人是在我手里,出了岔子也绝累不到二哥,如何?”
宋老二粗眉折皱,实打实地愣住。“你是为了……”
落拓的男子仍随性坐在那里,笑得漫不经心。
宋老二眉心锁得更紧。
那丫头显然不想回去,他也不能让她受人钳制……正在僵持,游九忽而屏息偏头,似在捕捉什么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