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没动,面孔隐没在阴暗的春夜,把一字字从心里刮出来:“弟行思昏聩,那时只顾与良兄赌气,对大嫂绝无……非分之想。请良兄恕我。”
穆澈的手指僵了僵,“我知道。”
他把十一带回酒席,穆菁衣已经回来了,只是穆伯昭不在,说是不胜酒力回府去了。
十一被一群人围着罚酒,穆澈向父亲投去目光,穆菁衣仿佛能看出他的想法,示意他什么都别问。
等到筵散回府,已经后半夜了,父子俩坐在马车里,穆澈看着爹爹的脸色,“出了什么事?”
穆菁衣没形没样地叉着双腿靠在厢壁,语气听不出是轻松还是凝重:“今晚圣上在宫里赐宴招待了西戎使臣。”
穆澈:“然后呢?”
“然后,”穆菁衣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意:“戎使说小族弹丸之地,向来仰慕华夏之风,此行机会难得——提出中原与西戎举行一场斗茗会。”
穆澈脑子嗡地一声,猛然想到三十年前的旧事。
“圣上,答应了?”
穆菁衣点头。
穆澈整个声音都沉了,“……条件呢?”
穆菁衣“哈”了一声,如果说他之前还保持着淡然,这一声讥笑后,眼里那抹张狂的神气展露无疑:“我朝赢了,他西戎每岁加倍纳币,奉天山圣女入宫御圣;他们赢了,从此不再朝贡,并要娶一位郡主回去和亲。”
穆澈的表情与穆菁衣截然相反,他的心随着父亲的话一寸寸地往下坠。他脑海中反复浮现的疑问:圣上怎么会同意?
三十年前,先帝草率应下茗战,以至于输地百里,污政讳莫如深,当年尚为郡王的圣上跪谏先帝收回成命,却被斥责禁足。如今往事重演,圣上怎会重蹈复辙,难道他忘了当年……
最终穆澈什么都没问。他忽然想起了颜不疑说的那句话:“九五之尊的帝王,威严最不可撼动,胜心也最容易挑动。”
当年的先帝,是为自负;今日的圣上,是要雪耻。
少年时的明晰利弊傲世风骨,经过积久岁月的磨洗,只剩下不容挑战的威严。
威严是不管代价的,西戎之所以敢提出这件事,就是算准了这一点。穆澈仿佛又听见穆庭翚那日的轻叹:“圣上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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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时风露重,才卯牌时分,宁府门前出现了一位风尘仆仆的客人。
这个三十来岁年纪的男人赶了一夜的路上京来,一身滚纹青灰长袍还沾染着夜间露水。被管家请进门后见到宁悦玄,他寒暄不及道一句,颤着声问:“西戎要与朝廷比茶,圣上没同意吧?”
宁悦玄惊异地看着这位表兄:“表哥怎么来了?圣上……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