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87

沈祺然目光一片死灰,但听到艾瑟的话,他迟钝的思维还是缓慢地运转起来。

他听说过。

在邵行送他去默黛尔星的那艘星舰上,他看过的那本《帝国战争史》里,就提到过这个概念,原话好像是——

【它们的可怕之处,不是强悍的躯壳,不是强大的繁殖能力,甚至不是匪夷所思的进化速度,而是它们的族群意识。】

族群意识是一种集体潜意识的高度凝合,在虫族的种群里,每一个虫族是个体,却又不完全是个体。它们拥有着共同的意志和使命,即种群的生存和繁衍。对虫族来说,族群意识就是它们的本能,它们发自内心地认同它,服从它,追随它。人类宣扬的勇敢,忠诚,无私,奉献,在虫族的族群意识面前统统都是笑话,因为每个虫族都能做到,为了族群的生存和繁衍,它们可以献出一切,并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族群。

“你现在已经成为族群的一员,再也无法违抗它们集体的意志,”艾瑟说,“我知道现在的你难以接受,但等你被同化,你就不会这么想了,就像夏舒允一样。”

听到那个名字,沈祺然的目光颤抖起来,他忍不住想起了那个曾经青涩腼腆的少年,想起了那只破体而出的恐怖足肢,也想起了危难之时,那人艰难吐出的那句“快跑”。

“夏舒允他……”鼻头有些发酸,沈祺然颤声道,“他也是被你这样标记的?”

艾瑟摇摇头:“不是。”

“他最初不过是一名被寄生了精神母种的底层种虫。当然,他是毫无所觉的,种虫只有受到母体召唤,才会破体而出,悄无声息地侵占宿主的精神识海。虫族女王在宇宙中播撒过数以亿计的种虫,等种虫发育成熟,只要女王陛下一个指令,人类的世界就将被完全颠覆。”

说到这里,艾瑟突然嘲讽地笑了一声。

“可惜,拜你老公所赐,也就是我们伟大的邵行元帅,”他语含讥讽,“女王陛下的本体遭受了重创,暂时失去了与种虫们的联系。”

“而夏舒允是个例外,在没有女王母体催发的情况下,他的种虫意识还是萌生了,甚至发生了异变,成为了次皇。”

“次皇?”在沈祺然接触过的资料里,从未出现过这个名词,他忍不住追问,“次皇是什么?”

“次皇是高于种虫的存在,”艾瑟说,“虽然同样要服从族群意识,要听命于虫族女王,但次皇可以自行组建自己的族群,他们甚至可以挑选自己的族裔,像女王陛下播种种虫一样,将自己的精神印记植入族裔的精神识海。次皇对族裔有着绝对的控制权,族裔也绝对无法背叛次皇,就像我们最终都要服从于族群意识一样。”

族裔……

沈祺然突然想起来,夏舒允被刺杀后,和艾瑟有过一段简单的对话,当时他根本听不懂,但现在——

“克拉丽丝,也是你的族裔?”他震惊地看着艾瑟,“你却杀了她??”

“我可没有动手。”艾瑟无所谓道,“只是发出了一个指令,让她去死罢了。”

生死在这人口中如此轻松,仿佛死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无足轻重的蝼蚁。

沈祺然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克拉丽丝的死连邵行都调查不出问题来,毕竟谁能想到,那场看似意外的航空事故,其实是克拉丽丝主动撞上舱壁自杀的呢?

“你为什么要杀她?”

艾瑟沉默了一下,目光缓缓转向沈祺然。

“因为你。”他说,“因为我想让你成为我的族裔,就必须空出一个位置。”

若非邵行把沈祺然护得太周全,他又不擅长侵入精神识海,在克拉丽丝死后艾瑟就想立即动手了。和夏舒允合作,也并非是同族之谊,纯粹是看中了对方能用音乐共鸣的方法打开沈祺然的精神识海,方便自己下手标记罢了。只是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邵行竟然突然离开,甚至没有留下精神体暗哨,所以哪怕有些仓促,他还是提前动手了,并大获成功。

“你想利用我对付邵行?”沈祺然觉得自己完全明白了,“所以才一定要让我成为族裔?”

艾瑟没有说话,他盯着沈祺然的眼睛,轻轻地笑了。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礼盒,巴掌大小,外面缠着银色的丝带,沈祺然起初只觉得这盒子眼熟,很快就想起来了。

这是莫利亚学院毕业典礼那天,艾瑟曾拿出要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当时自己坚决不收,艾瑟也没有羞恼,只是留下了两句意味深长的话——

——那我先帮你保管着。

——以后,你会收的。

艾瑟将盒子递来,沈祺然内心一万个拒绝,但最终,他还是缓缓抬起手,接过了那个盒子。

若说刚才沈祺然对艾瑟关于次皇和族裔的描述还将信将疑,而此刻,他最后一丝侥幸也终于被摧毁——他没有办法拒绝这个人,对方只是投来一个命令的眼神,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要服从。

他打开盒子,看到里面放着一枚纯黑色的尾戒,戒指环缠绕了两圈,末端微微翘起,像是一条黑色毒蛇吐出的蛇信。

在艾瑟的注视下,沈祺然拿起那枚戒指,也许是他内心的挣扎太过强烈,捏住戒指的手突然颤抖了一下,戒指掉落在了床上。

艾瑟皱了一下眉。

从沈祺然被种下精神印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就算是自我意识再强烈的族裔,在次皇面前也难以生出反抗之意,对方居然还有余力挣扎吗?

但他很快又释然:夏舒允也说过,沈祺然有些古怪,或许一天一夜的时间对寄生体来说还是太短暂,等寄生黑卵完全扎根,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人终究会成为一名完全驯服的族裔。

如他所料,当沈祺然从床上再度拿起那枚戒指时,他的手已经不再颤抖,那枚黑色尾戒顺畅地滑入他左手的小拇指,牢牢地锁死卡住。

艾瑟拉过沈祺然的左手,满意地看着他并拢的手指。黑色尾戒旁,无名指上就是银白色的婚戒,一黑一白,一暗一明,黑暗与光明,堕落与纯洁,极致的反差,也是极致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