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没有诉说着什么逼不得已的理由,也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语,但是他的眼神,他的神情,他的肢体,无一不在传达着他的无可奈何,只让人发自内心地信赖着他。
津岛怜央歪头看向他,缓缓站起身来,对他伸出了双手,“天元。”
在他说出了这个名字的瞬间,束缚就成立了。
“对我笑一下吧。”
那是很简单的要求。
天元依言对他露出了笑容。
“天元,夸奖一下我吧。”
同样容易做到又不为难人的要求。
天元想着,禅院陆斗没有骗他。
“怜央真是乖孩子。”
那么,这就是最后一次强求了。
“天元。”津岛怜央抬头望着他,像任何一个普通孩子般天真又童稚地抱怨着,“可以把手从我身上拿开吗?好重啊。”
天元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缓缓地将手抬起来,在放下时不经意般用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了津岛怜央的脖颈,他说,“好。”
显然,他刚刚做出的戏码并没有取得津岛怜央的信任。
不过没有关系,这并不影响影响些什么。
从一开始,天元的目的就很明确,他所需要的只是,抹消掉这一次因为星浆体死亡而失败的转生所导致的后果,让影响了事情正常进程的异常因素消失
津岛怜央的身上缓缓袭涌出了漆黑的雾气,阴冷又森郁的咒力从深处爬出,一点点占据了那神子的身体。
而津岛怜央阖上了双眼,毫不反抗地将整具身躯交付给了那由负面的、腌臜的、阴暗的情绪聚集压缩成的不祥咒灵。
天元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那个被禅院陆斗激动地称之为[咒术界迄今为止最大的奇迹]的咒灵。
毫无血色的惨白面孔,漆黑空洞犹如简笔画一般的五官,浑身满溢着冰冷的怨气,就如同惊悚片中走出来的鬼童一般阴森又可怖,跟禅院陆斗满口的[神明大人]扯不上分毫关系。
绘里奈仰起头,看着天元,用执行程序般毫无波澜的语气说着,“天元,你有什么愿望吗?”
天元微笑着,张开嘴轻轻吐出了一句话来。
。
“砰——!!”
当五条悟破开了天元[藏身]的结界,踹开贴满了符咒的大门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请将我的身体恢复到十年以前、还没有转生失败的时候吧。”
天元苍老到有些怪异的声音里是深深的叹息与对国民的忧愁,“在那二分之一的可能性之中,我的身体朝着最坏的方向进化了,这样下去,我只会异化地越来越像咒灵,虽然因为结界术的存在,我目前还能维持着外在的形态与理智,但是进化既然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如果这样下去的话,直至最后,我会成为威胁到人类生存的更高次元的存在也并非没有可能。”
夏油杰背着津岛修治紧随其后地进入了这一处异常的、纯白的空间。
在他们面前,是三具已经断了生息的尸体,面容怪异的天元大人和背对着他们、微微垂着脑袋看不清面目的津岛怜央。
“你们来了啊。”天元像是毫不意外的模样,对他们打着招呼,微微地感叹道,“真快啊。”
津岛修治从夏油杰的背上爬了下来,紧紧盯着津岛怜央陌生又熟悉的背影。
这是自那一次约定好计划之后,他们的第一次相见。
津岛怜央好像长高了不少,原本比他矮了将近半个头的孩子,现在跟他几乎差不多高了,脊背单薄却挺得笔直,身姿仪态之中都带着些不可侵犯的端庄,他的身上还穿着那些还停留在封建时代里的老顽固要求他穿上的红白巫女服。
大概是自从那一次被津岛修治细细修剪过被粗暴割断的头发之后再也没有剪过头发了,津岛怜央鸦黑色的长发如同绸缎般垂到了腰间,摇摇晃晃地悬垂着,隔着长远的距离,隔着分离的时光,恍然间仿佛飘荡过来了那已经在记忆之中扎根发芽了的带着潮湿气息的融融暖香。
明明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计划在顺利进行着的,但津岛修治的心中却依旧有一种莫名的胆怯和酸涩,他下意识低头整理了一下一路急切赶过来弄乱了的衣襟和下摆,声带粘连在一起了般哽住不敢开口叫喊。
还是津岛怜央若有所感般回过了头,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清润的眼瞳骤然绽放出了惊喜的光彩,那张稚嫩的脸庞上下意识地露出了金色日光般灿烂又明亮、毫无阴霾的笑容来。
他清脆又响亮地呼喊着,“哥哥!”
天空再一次亮了起来。
像是冻土中钻出来的新芽一般,津岛修治冰冷、坚硬、生涩又干枯的那颗铅心被撬开了一道罅隙,有春风、暖阳和细雨柔软地细细钻入。
眼角下弯,嘴角勾起,那是简单却又被赋予了繁密意义的弧度。
在连津岛修治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自然而然地露出了微笑,朝津岛怜央张开了双手,他说——
“怜央,到我这里来!”
抛却了所有沉重的思虑,津岛修治在这一刻展露了真实的自己,那蜜糖般的欢欣之意掩藏不住地从那双鸢色眼瞳中流淌了出来。
那孩子毫不犹豫地转过了身,鸦黑长发如同展翅的蝴蝶般在空中轻盈地扬起,束发的金色铃铛清脆地叮当作响,他迈开腿趟过黏腻氧化的黑血,不顾自己身上的脏污,啪塔啪塔地像一只小狗般快乐地向他奔来。
“哥哥、哥哥……”
津岛怜央扑倒了津岛修治的怀里,亲昵地将自己的脑袋搭在了哥哥的颈窝里,用自己柔软的脸颊用力蹭着哥哥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