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悄悄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周铭远的手背。
然后就被周铭远反手握住了。
冯一诺下意识挣了一下——他原本的想法,只是些微没过脑子的善意,真不是这么光明正大,近乎于故意的秀恩爱。可周铭远就是这么坦然地握住了他的手,先是握住了,随即又在冯一诺的小小挣扎里穿进了指缝,直至十指交扣。
指缝间的摩擦暧昧又亲昵,冯一诺隐隐有些脸热。现在他不怎么关心那边的一票人了,他只觉得自己的手掌里握住了一把暖热的火,让人微微颤栗,渐渐沉迷,止不住地又去瞄了周铭远一眼。
小朋友已经被苏敏仪抱起来了,周锐廷陪着老太太,一左一右是周启年和薛琴。身边围着整整齐齐的一家子,而裴韵茹的眼睛在看周铭远和冯一诺。
长身玉立的一对年轻人,高点儿的是瑞年的翻版,手里牵着的另一个漂漂亮亮的孩子,五官标致,眉眼舒展,看向周铭远的眼神里藏着星星。
老太太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叫:“铭远。”
周铭远应了一声,而后牵着冯一诺走去。
冯一诺真的是紧张死了!
在来周家之前,冯一诺不止一次地想象过周老夫人是什么样子,又会怎么看待自己这样一个和她孙子结婚的男人。
会嫌弃他轻视他,还是会冷漠地当他不存在?抑或是像某些狗血电视剧里那样,当着所有人的面羞辱他,将他赶出周家大门?
他承认自己是想得太多,但这真的不能怪他。
虽然他没见过周家老夫人,但从报纸、杂志、网络上,不管是财经版,还是娱乐版,所了解到的周老夫人,都是一个铁腕的、强势的、独裁的、说一不二的商业女霸主形象。
自二十二岁嫁给周世勋,历经六十年风风雨雨,周家的这位裴氏夫人,绝对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
她是周世勋的妻子,更是他的亲密伙伴,共同缔结庞大商业版图的战友。
但她也是周瑞年的母亲,一个失去了爱子三十余年,又失而复得那么一线珍贵血脉的老祖母。
冯一诺的心,随着和老夫人间距离的缩短,竟然渐渐地安定了下来。
他和周铭远越走越近,自己牵住的那个手掌干燥而温暖。而迎过来的目光里有很明显的审视和打量,但更多的是脉脉温柔——冯一诺真的是,从裴韵茹的眼神里,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奶奶。
那位老太太去世得早,冯一诺上小学时就不在了,他只有为数不多的一点模糊记忆。而此刻,气质华贵雍容、身价天差地别的另一位老祖母,她的眼神和面容,居然和冯一诺印象里的奶奶无缝衔接上了。
裴韵茹看着他,又看向另一个人,然后冯一诺就听到周铭远的介绍。
“奶奶,这就是诺诺,我的爱人。”
声音温和,吐字清晰,一字一句说得平静又郑重。
冯一诺所剩不多的那点忐忑,忽然间仿佛见了烈烈暖阳的春冰,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抿了抿唇,放下一切的不安、紧张、迟疑,以及先前半开玩笑着吹嘘的那点专业演技。对着这位历经沧桑看惯世情的老人家,规规矩矩地站着,乖乖地问候道:“您好,我叫冯一诺。”
周家的宴会厅,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
覃姨端上了切好的手工月饼,老太太倒一时没空吃,正笑眼弯弯地听冯一诺说话。
“……是的,我爸当初取名时,用意是一诺千金、一言九鼎,这寓意多好。可是啊,后来我爸被迫着要时不时提醒我妹,‘一言啊,你知道还有个词叫一言不发吗?咱们家屋子窄,你这每天嘚吧嘚吧都盛不下了啊’……”冯一诺言笑晏晏,绘声绘色地学着自己父亲对妹妹话多的吐槽,逗得裴韵茹忍俊不禁。
周铭远眼带笑意看着这一老一小。
辛哲酷酷地坐在旁边,看一眼月饼,又看一眼配着饼的精致茶具。
周启年薛琴陪坐,倒也不敢拉着脸,只是笑得不怎么真诚,眉眼隐隐扭曲。
周锐廷身畔的妻子在照料孩子吃月饼,他原本也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冯一诺那边,没成想小团子努力举高手,非要把一块沾了口水的月饼递到爸爸嘴边。他的注意力被强行拉扯回来,便笑着张口,把月饼连同小嫩爪一起轻轻咬住。
这时管家祁叔过来了,说晚宴已经准备好,请大家移步去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