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随有些怔然地看着前面低头研究菜单的何景乐的背影,听见对方正说着话,心情格外好:“服务员,要一份草莓味,超大杯!”
说完,还要回一下头,再问:“辛随,你要什么味道的?”
“我不太吃这个。”
“明白了,”何景乐煞有介事地一点头,所谓越菜越爱玩,刚才还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现在好了一点就又演上了,只听他故作惊讶地棒读道,“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想和我吃一份,然后间接接吻吧!”
“……”
“哥哥你和我吃这个你男朋友不会生气吧,哥哥——”
“……闭嘴。”
“美女!要超超超大杯!”小何同学快乐地补充道。
吃个冰也要拖家带口,何少爷安顿好了男朋友,又立刻掏出手机,噼里啪啦打了好长一串字,最后干脆直接发了语音,整个上半身都没正形地靠着服务台,连同声音也跟着一起懒洋洋;一看这副臭德行,就知道在和谁聊天:“人在冰店,有没有人要吃冰,帅哥请客,先到先得!”
发出去没几秒,手机就接连不断的震,感觉拿着盼盼小面包去喂峨眉山的猴不过也就这个待遇;何景乐越看越笑,又举着给旁边的辛随看,只见最下面,柯文曜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态透过屏幕都能把人打飞二里地:[我要两杯。]
[什么?]余康哲紧随其后,[那我要三杯。]
[嗯嗯。]向空山说,[今晚你们俩蹿稀抢厕所别来敲我们屋的门。]
“……”
何景乐笑得直不起腰,恰好他自己点的那杯已经出了货,当即便把手机往辛随手里一塞,冻得斯哈斯哈,着急得嘴跟脑子都不赶趟,第一口就往辛随嘴巴里喂:“快点快点,要化了!”
辛随没反应过来——或者不如说从走进这家店开始就一直显得不怎么聪明,现在被塞了好大一口冰,嘴巴里鼓囊囊,瞧着依然还是笨笨的,又过了一会儿,才斟酌着说:“我以为你不喜欢草莓味。”
“嗯?”何景乐专心致志地挖冰,没当回事儿,“我上次不就说我最喜欢草莓味了。”
“我以为你是……”
是骗我的,是为了让当时的我看上去不那么无所适从、从头至尾都像个傻子一样捧着那杯快要化掉的冰。
何景乐也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地笑开,他摇头晃脑地说:“辛随,你总这样,当时怎么不问问我呢?要是我不说,我们没有在今天刚好走进这家店,你是不是就要一辈子觉得我当时是在可怜你了?”
辛随就不说话了,紧抿着嘴唇,很显然,真是这么想的。
但这事儿说起来其实很矛盾,因为辛随大部分时候觉得自己没什么值得可怜的,他已经拥有了许多人都没有的东西;可是在非常非常多的小瞬间,他又觉得世界上没谁不怜悯他,好像仅凭目光就能将他那层虚假的完美的皮囊剥下来,然后怀揣着恶劣的善意自以为是地体谅他。
他在此前往后很久的一段时间,都不肯承认,这种情感有一个最直接的名字,叫做自卑。
“辛随?”何景乐又叫他,他才猛地一激灵,发现自己在想什么,冒出一背阴湿的冷汗。
在所有的成长过程中,辛随的大部分痛苦都来源于自我矫正,例如此刻。
他必须提醒自己,他已经决心陷入恋爱关系中,所以要纵情投入,要全然信任,要当一个会偶尔不完美、会受伤的人。
恋爱不是他人生的必修,可是他想要试一试,并且想为何景乐在这门功课上拿到满分。
“嗯,我在听。”他终于敛下眼睫,轻声地答。
“真的有在听?”何景乐很怀疑地眯眼睛,重复着说了一遍,“我刚才讲,我这辈子没吃过比那天晚上更好吃的草莓沙冰了。”
“……”
“我的意思是,”何景乐突然十分认真地看他,用气声说了句,“辛随,我会一直一直喜欢你的,你要相信我。”
总是游刃有余的辛学长说不出话了,他匆匆忙忙地撇开了头,听到何景乐在一旁得逞之后的愉快笑声;其余的沙冰被端上来,两个人像兜售小商品的摊贩似的各自拎着一大袋即将融化的冰狂奔,隔好远,还能听见空气中飘来的几句对话:
“辛随,你倒是说几句啊,我都表白了,你怎么都不表示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