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四日
五彩灯在圣诞树上闪烁,鹿铃开始发响。
当祝福洒满大地,当乐声环绕世界。
雪停了。
化雪时际,天更冷。
但即便路滑,天冷,街上的来往的车一点也没见少,来来往往的,一波接着一波,生活的节奏没有丝毫减缓,人们看上去比往日里精神许多。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有些人忘了,有些人还记得。
在这繁闹热情的世界里,有一个角落,深沉不喧,静寂不闹。
屋里开着暖气,许邵东穿着一件薄毛衣,坐在画布前涂画,小屋里黑漆漆的,并没有开灯,松节油味传遍了画室每一个角落,并不好闻。
整个屋里,只听得到笔刷与画布的摩擦声。
许邵东失明以后,画画完全是凭感觉,一副5060的画正常情况下几笔就刷完,不像之前,一张画有时画上几周,有时画上几月。刚开始看,像是胡乱的涂,也只有画到最后才知道他画了些什么,然而于画其中,内行外行看到的东西又不尽相同,待完成,还是很惊艳,一是于画,二是于作画人。
这一次,他画的是沙漠。
平缓的沙坡,平静而又绵长,深沉的躺在落日的余晖下,远看去,大片单调的橙黄,近看来,红绿紫黄蓝橙棕,补色用量恰当,并未细调,几丝纯色随着画笔的纹理一刷而下,不刻意,不张扬,不突兀,不单调。
灼热而沉寂。
静穆而热烈。
许邵东怔怔的坐在画架前,手里握着大笔,一动也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因为要控制颜色用量,他的手上全是颜料,连指甲缝里都沾满了,颜色混在一起,又深又脏。
凝神许久,他把笔放到松节油里洗了洗,擦干净,最后插到笔筒里。
他擦干净手,拉开窗帘,打开了窗,让风吹了进来。
画布上的颜料并不厚,但至少也需要四五天才能完全干。
四五天,就快到新年了。
又是一年啊。
他靠着窗,点上根烟,画室浓浓的材料味夹杂着香烟的味道,有种难言的刺激感。
就让它这么吹着吧。
他长长的呼出一口烟,踱步去了客厅。
咣当,门关上。
隔绝了所有刺激的味道。
黑漆漆的屋里橙黄的火焰一明一灭,缭绕着绵延的并不清晰的长烟,自在的上升,自由的消散。
烟火见了根,被掐灭在烟灰缸里,他进了卫生间,用肥皂把手给洗了,寒冬腊月里,尽管屋里没风,冰冷的水也真是凉透了,他搓了不小会,确定手完全不滑才用毛巾擦干。
收拾好一切,他就去睡了。
深夜。
下雪了,
风静了,
梦来了。
咚咚咚咚——
人醒了。
不远不近的敲门声,穿透两道墙传入他的耳朵里,许邵东睁开眼,没有动弹。
咚咚咚咚——
又响了。
怔了一下,他更加确定,那并不是幻觉,也不是来自对门。
他猛地坐起身,踩上拖鞋,小跑着去开门。
有一瞬间,他万分确定,门外的人是程潇。
无关乎她敲门的声音,无关乎深夜的突临,就只是直觉。
有时候,这种直觉很奇怪,但也很奇妙。
但恰恰好,它是正确的。
门打开的那一刹那,世界是安静的。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呼吸,熟悉的沉寂。
楼梯的暗光依旧暧昧,柔和的铺在她的身上,他闻到了心上人身上混杂着的寒气,很凛冽,很醒神。
程潇一只手搭在行李箱上,踩着黑色高跟鞋,笔直的站在门外,她微微抬着眼,淡淡的看着眼睛睁得有些大的男人,她低头,看到了他穿倒了的拖鞋,无意的笑出声来。
听到这短促的笑声,他微张了张嘴唇,眨了下眼睛。
她向他走近一步,伸出手抱住他,头轻轻的靠在他的颈间,不停的奔波,她的身上凉透了。
许邵东低了低头,用脸蹭着她的头发,雪化进她的长发里,冰冰凉凉,那股清冷的味道和着她的体香,格外的好闻。
“你回来了。”
程潇搂住他的腰。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