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说:“姐,我也去。”说着,跟着跑了出去。
程潇一脸不解,筷子悬在半空,“她怎么了?”
“嗨,该是这两天吓坏了,还没缓过来,人有点懵。”
“她好像哭了。”
江荷赶紧解释,“小女孩嘛,胆子小。”
程潇狐疑的看着她,继续吃饭。
江荷捏着满手心的汗,见她不再追问,这才松了口气。
顾宁晚上才回来。
她看到程潇一分钟都没有,又崩不住了。
程潇抱着她,安慰,“别哭了,都过去了。”
听她这么一说,哭得更厉害了,跟个泪人一样,紧紧搂着程潇,“程潇姐,程潇姐——”
江荷抵了抵顾宁,“宁宁别哭了。”
顾宁松开程潇,抹了把眼泪,也不敢看程潇,什么也没说,低着头走了出去。
程潇皱眉看向江荷,刚要起身,江荷拦住了她。
“你别下床啦。”
“她有点不大对劲。”程潇警惕的盯着她的眼,隐隐察觉出了什么,“她怎么伤心成这样?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江荷欲言又止,一脸纠结。
程潇推开她,鞋也没穿,跑了出去。
“二潇——”
刚出门,就看到顾宁抱着小马,站在走廊上哭。
“宁宁。”
顾宁一听她声音,抬头,跟见了鬼似的,拔腿就跑。
程潇跟在后头追,在楼梯口抓住了她。
“宁宁,你跑什么?”
顾宁头紧紧的低着,满脸眼泪。
“是不是许邵东出什么事了?”
“呜呜呜——”
“你别哭了,告诉我。”
“程潇姐——”
“哇——”
“嫂子——”
听她这么哭,程潇心头被纠起一样。
“哥死了——”
江荷刚站定,就听到这一句话,当场五雷轰顶。
程潇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江荷推了推顾宁,“你这丫头胡说呢。”
“你刚才说什么?”程潇捧着她的脸,吼了声。“你再说一遍。”
顾宁一吓。
程潇冷冷的看向江荷,“出什么事了?”
江河咬着下唇,转身背对着她。
程潇掰过她的身体,盯着她的眼,“江荷?”
“二潇,你冷静。”
顾宁站了起来,退后两步,蹲在地上,脸埋在膝盖里,哇哇的哭。
程潇跪了下去,看着她的脸,“顾宁。”
她哭的梨花带雨,声音哽咽,“那个地方爆炸了,哥死了,连全尸都没有,我原本还说一定不是他,可是尸检报告都出来了。”
程潇愣住了,她松开了她。
她站了起来,不知所措。
脑袋里嗡嗡嗡——
一下子空了,什么都没了。
嗡嗡嗡——
嗡嗡嗡——
她腿一软,一个没站稳栽下去,
滚下了楼梯。
*
程潇不信,她不信。
晚上,程旭交给她一个文件夹。
她的手在抖,一边抖,一边拆开文件。
个体识别鉴定意见书
检材:采取废工厂地面血斑
样本:许邵东血样
…
她直接翻到后面
检材的DNA的上述16个基因型完全相同
鉴定意见
地面血迹均系人血,血斑与被检人许邵东血斑均来自同一个体,从遗传学角度已经得到科学合力的确信
地面血斑是被检人许邵东遗留
纸掉了下去,
心顿时空了。
她重新躺下,胳膊盖在眼上,没有动作了。
江荷捡起鉴定书,无意看到了最后一张纸。
上面是许邵东的照片,下面是鉴定人。
鉴定人:岳南
上头盖了个刑事技术鉴定专用章。
她把纸收好,什么也没说。
沈芝拿着许邵东的遗物回了老家。
顾宁留在了这个城市,住到了小马家。
江荷的腿还没好。
嫂子怀孕了。
……
程潇去了戒毒所。
几个月后。
一切恢复正常,像从前一样。
那天,阳光灿烂。
程潇去药店买了些安眠药,在外头吃了个饭,就回家了。
她坐在沙发里看电视,只喝了酒。
烟,戒掉了。
电视屏里播着纪录片,程潇一边喝酒,一边看,时间晚了,就去睡觉。
虽然很疲惫,却怎么也睡不着。
好不容易睡着了,不一会又醒了,她睁着眼睛,睡在冰冷的床上,感受着从来没有过的寂寞,空虚。
程潇吃了些安眠药,继续睡。
一觉到天亮。
和每天一样,开车去上班。
今天,阳光灿烂。
中午,有人围在一起聊天,有人抱着零食吃,有人趴在桌上睡觉。
程潇还在工作。
人一忙起来,什么就都忘了。
下午一点三十六分。
突然,警报声起,
大楼失火。
火势很猛,烧的很快,堵死了出口。
程潇夹在一群人中,挤挤攘攘,被动的往前走。
火已经烧上来了,烟滚滚的,呛的人快要窒息。
走廊上,一边是云梯,一边是火海,
她似乎听到了一声呼唤,程潇忽然回头,看着熊熊的大火。
程潇停下脚步。
她放下捂着脸的手,转过身,面朝火海,雪白的脸被火光照亮,很好看。
火四面环绕,残忍,桎梏,荒谬,
像地狱。
那一刻,她想起了一个人。
她向火海走去。
我那遥远的爱人,
你是否在这样的大火中离开,
它残忍的将你灼烧,无情的将你撕碎,
包裹你,侵蚀你,
把你带走。
一切化为乌有,一切不复存在,
短短四月,
像梦,
像梦啊。
她轻轻的笑了。
那火,
翻滚,肆虐,壮观,
像天堂。
那么那么的想念,
那么那么的奢求,
那么那么的向往,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他的身影,
他被火包围,像一个赤炼使者。
【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我那曾经的爱人,
你来接我了吗?
她向火海走去,
与别人相反的方向,
那里,
没有苦,
没有痛,
没有罪,
她轻轻地笑了。
“救我——”
“救我——”
火海里的人呐,
他在呼唤。
她似乎看清的他的脸,
那不是她的爱人。
程潇定住了。
“救我——”
能冲过去吗?
思考了两秒。她跑进附近的办公室,把水桶扛了起来,半桶水浇在了自己的身上,
程潇冲进了火里。
有个东西倒了下来,砸到了她的脑袋和肩部。
隐隐约约,她觉得有个人抱着自己。
她的手触上他的头盔。
“许邵东。”
她笑了。
做梦了,
做梦了。
消防员把她放到了安全的地方。
救护车接走了她。
她的肩上被烧伤,会留疤,以后估计都不能穿吊带裙了。
伤口处理好,休息了一阵,她一个人离开了。
梦醒了。
程潇衣衫褴褛,摇摇晃晃的走到天台边,她喝了酒,烧伤不能喝酒,但她还是喝了。
她脱掉了鞋子,站到台阶上,风一吹,摇摇欲坠。
程潇看着眼前此起彼伏的烟花,各形各态,争奇斗艳。
今天是个什么日子?
她努力的去想,拼命的去想,终也没能想起。
醉了呢。
她的目光时而冷淡,又时而柔软,迷迷糊糊,在哪绽放的烟火中,她放佛看到了他的脸。
那张好看的,迷人的脸。
程潇眯着眼,看着脚下的光景,向前迈出一步。
一动,肩膀又疼了。
又是几簇烟火绽放在眼前。
一阵冷风吹了过来,轻轻的拂起她的长裙。
程潇微笑着,半张着嘴巴,目光迷离。
她仰起脸,看着被烟火点亮的夜空。
没有一颗星星。
她闭上眼睛,又向前。
一只脚悬在半空。
【如果你死了,我会随你而去】
在漫无边际的回忆和冷风里,她低喃着。
“许邵东”
温柔的一声呼唤,随着风飘走了。
“邵东——”
“我来了——”
【程潇】
【你要好好活下去】
她抬了抬眼皮,看着眼前奔放的火焰。
心静了下来。
【你不能那么自私,为了爱你的人,你要好好活下去】
【生命是有尊严的,你不能轻视它】
【海鬣蜥潜下水觅食,吃完东西以后拼了命的游上岸,爬到岸上晒太阳,生命是可以很勇敢,很顽强的,动物尚且如此,更何况人类】
长发散乱的披在胸前。
烟火的灰烬似要落到脚前。
她听到。
风在唱歌。
程潇缩回脚,退后了两步。
呼出的气息,仿佛都是冰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