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十九章(三更)

床榻上。

威逼而来的人。

虽然场景截然不同,可那股恐惧感硬生生涌了上来,尤其她刚见过二皇子本就不安,现在更是不敢再呆,贺兰瓷硬撑着坐起来,就打算朝外走。

谁料,那宫女脸色微变道:“贵人你要去哪?”

她竟是拦在贺兰瓷面前不让她走。

这再感觉不到有问题就是傻了。

贺兰瓷咬着牙道:“让开。”

“你不能……”

不等她说完,贺兰瓷骤然抬起手臂,眨眼功夫,只见一支尖头寒芒烁烁的簪子,正抵在宫女的喉头上。

宫女毫无防备,瞬间便吓得噤了声。

簪头依旧涂了陆无忧给的药,她事先便偷偷藏在了袖管里。

宫女并不知情,只有些紧张地望着贺兰瓷,目光里似乎还透出了一丝怜悯,不过很快,那宫女便一脸茫然地软了下来,慢慢睡着。

这药……还真的挺好用的。

贺兰瓷默默想着,立刻将人放倒,她不敢过多停留,几乎马上便走,与此同时,她的身上开始越来越觉得热,像从身体里涌出了热流,意识也越来越涣散——到了这个份上,她不用猜都知道,八成是那茶有问题。

若是喝了酒,还能说是醉了,可她分明一口也没喝。

李廷现在脑子还没好,敢在这里串通宫女给她下药,恐怕极大可能会是……

恐慌支撑着贺兰瓷开始慌不择路地往外跑,她死死掐着手心,以使自己尽量保持清醒,可仍旧步履蹒跚,现在不能回去,回去说不定还没到席上就被其他的宫女抓住……

贺兰瓷紧咬着唇,越发往偏僻的地方跑。

公主府那么大,趁着现在大部分宫女应该还在宴席附近,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忍过这阵药性再说。

——虽然贺兰瓷根本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药,到底要忍多久。

但无论如何不能被其他人看到。

由于过度紧张,嘴唇甚至已经被她咬出血来。

贺兰瓷品尝着唇齿间的血腥味,身体却越发没有力气,像是被人抽走筋骨了一样,她勉力支撑着闷头往前跑去,呼吸紊乱而急促,身体摇摇晃晃不知道跑了多远,贺兰瓷忽然听到了一阵有些凌乱的脚步声。

她顿时一惊,停下步履,想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这么想着,贺兰瓷一扭头便躲进了旁边一处偏僻殿内。

不曾想,下一刻,那个脚步声也跟了进来。

贺兰瓷扶着墙,吓得几乎不敢动弹,她脑袋越发昏沉,不由得更用力咬住嘴唇,强迫自己转身看去。

殿外已有蒙蒙夜色,廊下一盏盏红灯笼若隐若现,连成一片幽邃的柔柔艳光,天际边浓黑氤氲,卷着昏红烛色翻滚,有几分寂静的暧昧。

夜宴正酣,四周的声响都十分遥远。

绯红衣袍的少年正站在门口,映衬着溶溶月色灯影,似月下临妖。

是陆无忧。

贺兰瓷瞬间松下了一点防备,紧接着却发现另一件更糟糕的事情,陆无忧眸光含水,面色酡红,眉心微蹙,轻喘着气,不似寻常淡定平静——居然看起来和她的现状有点像。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双双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绝望。

陆无忧低垂眸子的时候,已清楚这杯子里估计放了些什么东西。

二皇子倒酒的动作虽快,但还是被他看到,在给他倒酒时,二皇子的小指轻轻按在了酒壶下侧一个机括上——有这样机关的酒壶,往往可以倒出两种酒液来,本是匠人巧心,却往往会被拿来下毒——当然,他觉得二皇子总不至于闲情逸致到特地用这样的酒壶,是为了让他尝另一种酒。

陆无忧扫了一眼酒液,大概可以判断不是致死的,便仰头喝了下去。

就算真是致死的毒药,只要不是瞬时毒发,他都有办法抑制下去,再徐徐图化解。

更何况,他从小便试过大大小小的毒,一般的毒在他身上根本不起效用,而能在他身上瞬时毒发的毒药,大约尚不存在。

陆无忧出了殿外,随手掏了一颗万能的解毒丹药,塞进嘴里,便继续坐在席上,一边喝酒,一边微笑着和同僚闲聊。

光禄寺的菜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吃,不过酒倒是不错。

陆无忧腹诽着,喝完了一壶,在喝第二壶的时候,突然感觉身体的温度在不正常地攀升。

他拿酒杯的手微微抖了一抖。

毫无疑问,就这点酒,绝不可能让他喝醉,再来十壶都不能。

那么就是二皇子给的那杯酒毒性发作了。

大概算算时间,距离他喝下那杯酒,差不多过了一刻到两刻钟左右。

这毒性倒是一般。

陆无忧想着,单手撑住额头,弯起眼眸,似闭非闭,任由脸颊泛红,佯装出醉意。

主要是想知道,二皇子给他下毒究竟所为何事。

就算他没打算夺嫡站边——当然他现在的官位也远轮不到他站——弄清楚这件事也是很有必要的。

果然,不一会,便有神色紧张的内侍过来问他是否身体不适,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他说话时声音都在颤,眼神也始终飘忽,不敢看他的眼睛,未免演技略差。

陆无忧腹诽了一阵,将计就计,应声跟去。

热意在身体里来回激荡,他用内力压了一些下去,仍是装作燥热难忍的样子,那内侍毫不怀疑,搀扶着他,就这么进了韶安公主的寝殿。

到了这里,他已经完全明白了。

和那位康宁侯二小姐的行径,简直不分上下。

至于这毒究竟是什么,也就更没什么疑问了。

陆无忧眸中闪过一丝不耐。

但戏还是要继续演下去。

毕竟他现在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且毫无防备的读书人。

那内侍把他关进殿里,就退出去了。

透过遮挡视线的屏风,能模糊看见床榻上坐了个女子,她呼吸声甚至比陆无忧的还要急促,鼻息里充满了惊惧,甚至隐约有些抽泣声——这会陆无忧是真的有些不耐了。

因为他认出这个人甚至不是韶安公主。

这是把他当什么了。

不管是什么原委,陆无忧此刻都确实动怒了,因为倘若他不是会武,不是对药性有所抵抗,那么接下来他被算计陷害所做的事情,很有可能毁掉他的一生。

还要搭上另外一个无辜女子的清白。

他翻出一颗清心丸咽下,这药能让人灵台清明,对大部分的情药起效,实在不行他找个冰水池子呆到药性消下去就是了。

想着陆无忧已经抬手推门,门还被拴上了,他内力微震,便将外面的门栓震掉。

随后,陆无忧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想得简单,可没料到这药效竟死活消不下去,甚至越显生猛。

陆无忧出门找了个无人的池塘,想跳,看了一眼里面泥沙混着水草,又有点嫌脏,他这一身状元吉服是御赐的,回头还不好让人洗。

这么犹豫间,就听见暗处有人叫道:“陆状元,陆状元是你吗……”

——药性果然麻痹了他的警惕心。

不然不会这么近,他才发现有人在附近。

陆无忧闻声立刻避走,偏偏有人在他又不好用轻功,只能尽量循着印象向公主府里偏僻的位置去——多亏他事先看过了大致方位。

可在移动过程中,药性似乎越发地强烈了,不光是身体发热,就连呼吸都带上了灼热的温度,那种陌生的意欲甚至逐渐侵进他冷静的大脑里。

他终于忍不住站定,屏息凝神摸了一把自己的脉息。

片刻后,陆无忧怔住了。

他不信邪,又摸了一次脉,陆无忧的医术不算特别精湛,但也能大概感觉到这股已经逐渐在他身体里彻底发作的药性,有多猛烈磅礴。

猛烈到好像不是那么轻易便能解的。

一滴汗顺着他的额角落下来,身后追着的人也越发近了。

陆无忧脚步加快,夜色浓重如雾,赤红灯火鬼影似的飘曳,看在眼中竟有了几分影影绰绰的欲色,他又塞了一颗清心丸咽进嘴里,凉意顺着喉管滑下去,他勉强捡回自己的神智,想着算了,先找一处偏僻殿宇,躲过目前的追兵。

等人都走了他再用轻功出去,想办法消掉体内的药性。

想到这里,陆无忧再不犹豫,转身便挑了一处殿宇闪身进去。

几乎一进去,他就意识到这里面还有另外一个人。

且是个女子。

这简直是最糟糕的状况。

陆无忧抬起头,刚想压低声音让她快点离开,却愕然地看见殿内深色的昏红光影里,站着一个对他而言,异常眼熟的少女。

红衣盛装的贺兰瓷正无助地抵着墙面,仿佛柔若无骨一般,轻轻抖着纤细的身子,裙摆在她身下如花瓣盛开,一层层褶皱光华变换,闪耀着金线辉芒,细波粼粼,又恰好拱出了一段玲珑曲线,自盈盈一握的腰肢至妖娆的胸脯,着实婀娜多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