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暮春,天气渐渐热起来,连风都变得格外柔暖。堤上几株垂柳,枝条像女人的秀发般坠在湖面上,与倒影一起,交织着浓深淡绿,是一幅大好的春日图景。
一片薄云经过,将日光遮了一遮,顾少白沉默着,不是不想说话,是不知道这样的情景下,他该说些什么。
昔日历历,他深深记得此时此景,周沣执着诚恳地表达了他的爱意,并发誓不离不弃,终生挚爱。
而自己的回答,则是一句话,“今夕何夕,遇此良人”,便是委婉地答应了。
说到底,一见钟情的是顾少白,情根深种的也是顾少白,不知羞耻的还是顾少白。
真真应了那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哼,是真的无情!
真的无情!
“少白”,慕清沣看他怔怔地出神,似有心事,只好先打破这沉寂的氛围,“蒙你青睐,还送了幅画与我,真是让在下受宠若惊了,我以茶代酒,这里先行谢过了!”
顾少白也举了茶杯,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要谢也是我先谢周兄。”
还有人喜欢被人比癞蛤.蟆么,真真有趣!
慕清沣道,“少白,不知在下所书中堂能否入得了你的眼,可否指点一二?”
顾少白道,“周兄笔锐锋劲,力透纸背,哪里是我这等俗人配指手画脚的?”
慕清沣眉心一跳,那种感觉又来了,总觉得他的话含沙射影语含敌意。
他想想,决定干脆单刀直入,“《诗经·国风》云: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他端起茶在唇边试了试水温,抬眼笑道,“顾贤弟所赠的画我是否可以理解为‘琼琚’呢?”
顾少白握着杯子的指尖一顿,不由得越来越用力,面上却是轻松和悦道,“周兄,‘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少白明白得很,是周兄想与少白结交之意”,他避开慕清沣凝望的目光,转而盯着湖面一片落花,缓缓说道,“少白自知愚钝,蒙你不弃,愿与周兄结为好友……”
顾少白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笨嘴拙舌!
即便在心中告诫过自己多次,一切已枉然,那人的深情是假、恋慕是假、一切皆是假,可是当不经意与他四目相投时,那人的目光仍像一张渔网似的,将自己活活困住,不皮破血流竟是挣脱不得!
慕清沣看他目光慌乱得急急避开了,圆润的指尖因过于用力而泛着青白,不由得有些纳闷,他的神情不像羞涩不像恼怒,更像是……一种紧张。
不由得思忖,难道自己说得还不够明白么,顾少白这是在……装傻?
他也知道,贸然提出来,的确是太唐突了,至少应该有些缓冲。大胤虽然民风开放,男欢女爱倒也寻常,可是,顾少白是个男子,一个出身良好的男子,虽然年少,却也是名满京城,比不得倡优之流,可以随心所欲!
来之前,他便做了数种猜测,顾少白有可能恼恨、拂袖而去,有可能指着他鼻子怒骂。得他首肯,那仅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