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对着王一结巴,也不会笨嘴拙舌词不达意。但罔樨没想到,这多年的情话都说给鬼听了,一点用也不管,一旦站到王一面前,他就又变得笨拙愚钝,磕巴了好一会,最后却只能抓住王一的手。
他知道王一是明白的,可有些东西不对,王一没能像当年那样心无芥蒂地对他笑,他忽然也没了当年那种定会圆满的自信。
这也没什么,他能回到青铜派就已经很好了,在这之后他就不会再离开,守着青铜派和王一,轻轻松松地将下半辈子过好。
可罔樨还是没想到,不到半年的时间,他已经两次离开青铜派。第一次是王一在山下失去音讯,那时柳思璋不知为何一定要下山,他便跟着一起去寻王一。回来后一切都变了,王一不肯说真话,青铜派已经从困境中脱身。
至于第二次,还是为了找王一。
罔樨不敢相信,王一从他眼前逃跑了,他什么都没解释,带着可能身为叛徒的嫌疑和无解的谜题,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罔樨不知道王一要做什么,可是有一件事是确定的,王一要做的事,一定是对他自己有害的。
不然,王一为何会露出那般决绝的眼神?
第27章 我觉得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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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想,掉下悬崖这件事确实没有话本里写得那般好。
我还没遇上高人拾获宝典,就被追兵逼到了巨岩上。巨岩下的华玉门弟子来势汹汹,攻上来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于是我愈加奋力地抵抗,拼杀到最后,我已经神志不清,身上的疼痛也不停地侵占着我的理智,压得我再也无法睁开眼睛。
死到临头发现,死似乎也没什么可怕了,只是有点可惜。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在一片黑暗中醒来。
本该死去的我仍然还有意识,身上的疼痛不知为什么感觉不到了。难道这就是死后的感觉吗?一个人在虚无之中,丧失了全部感觉,只有清醒的意识横冲直撞……要是这样,我得撤回前言,死还真的是件挺可怕的事。
我想抱紧自己,却忘了我压根没有身体的感觉,残缺的感受瞬间包裹了我的意识。
我必须要去想些什么转移注意力才行,就这样沉寂在完全的虚无里太恐怖了。
篇幅庞大的记忆奔腾着回到最开始的时候,我挣扎着将自己经历过的所有都一一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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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成为王一之前,我叫陆千。
实际上,那时候没有几个人会用名字叫我,也许成千上百的人都想姓陆,但于我而言,那只是个让我活得格外艰难的枷锁而已。
因为这是皇家姓氏。
如果按照一般的说法,我应该被称为“皇子”。
如今民间都以为前朝君主大乔皇帝无子嗣,但其实是有的,而且不止一个,只不过皇帝不喜欢这些孩子,所以没有一个人得到承认。孩子们多数都归于了母亲家,各自随了娘亲的姓氏,唯独我和柳思思是例外,思思的母亲家族权势极大,所以她是唯一一个能留在皇宫中养尊处优的孩子,但就算是这样,她的身份也还是不被承认,更不为民间所知。
至于我,我之所以能留在宫中,则是因为我的母亲在生下我后就死了,那些人都以为我无处可归,但姓陆的人不能横死民间,不能流落在外,所以我被关在了宫中。
我这辈子两次被寄予了极大的期望,第一次是在我出生之前。那些泥古不化的忠臣良将们不知皇上已有子嗣,硬是为了他们所谓的“正道”培养了一个女子,这个人就是我的母亲,她在皇帝外出巡游时接受了自己主上的安排,给不知情的皇帝下了药,让根本就不喜欢女性的皇帝神志不清地和她发生了关系,皇帝甚至都不知道这件事。之后母亲心满意足地怀着我,等着她“正道”能得以实现,但她等来的不是什么美好的未来,而是难产。
后来据老张说,那时她是有选择的,保大人还是保小孩,她毫不犹豫地选了保我,甚至都还没等到那些“忠臣”发话,她就没了。
直到死她都觉得自己是个忠国忠君的巾帼英雄,何等可笑,何其悲哀。
她是第一个因为我而死的人。
兴许是天生就带着灾殃,我与一般的孩子不太一样,我过于早慧,无法忘记一切。无论是前天我磕到在哪块石头上,还是午时树叶又掉了几片,又或者是柳思璋跑来戳了我几下,这些琐碎的事情,我一件也忘不掉,我还不会说话,就先学会了记事,所以头疼昏厥成了家常便饭。但那些抚养我的人并不知道我过目不忘的本领,只知道我是个先天不足的孩子,不足以继承大统,于是他们将这归结于我母亲的低劣体质,同时也放弃了我。但就算如此,我到底是姓陆,一岁多时,我被交入了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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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荒唐的宫城里,被皇帝厌弃的人基本是没什么活路的,我亦是如此,我至今都能记得自己爬着去找吃食时的情景,如果被人发现,接下来不但要受罚,还要挨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