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苦夏的缘故,龙碧炼服用药汤过后,总是吃不下东西。盛烟专门让杏儿和馨儿用山楂研磨的细末做入米糕,送来给他开开胃。
“十弟真是有心了。”龙碧炼抬手,让大丫鬟把食盒接过去。
盛烟客气道:“也没费多大点功夫,都是杏儿和馨儿的手艺,以前吃过一次觉得还不错,有健脾开胃之功效,恰好听说六哥哥苦夏,好些东西都吃不了,就让擅自做主让她们做好了给拿过来……六哥哥也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嗯,等汤药这劲头过了,我就尝尝看。”脸色虽然不好,但龙碧炼还是挤出了一抹笑,对书童使个眼色。
即刻,搬椅子和奉茶的都齐齐上来了。
盛烟笑着摆手,“六哥哥不必忙,小十来看看就走的,你我是兄弟,何需讲这些个客套。”微微勾起嘴角,又道:“不过,这病实在是来的蹊跷,在护卫森严的龙家大宅,六哥哥竟然会中了毒,这也太奇怪了……六哥哥对此可有什么眉目?”
“哪能有什么眉目,我也觉得万分不解啊。”说着,龙碧炼毫不避讳地抬头瞪视着盛烟。
盛烟笑意不变,转头对杏儿微微抬了下巴,示意她先退下。
杏儿微微一福,跟着龙碧炼的书童出了房。
她也不远走,就站立在门外的庭院中央,看着四周的仆人,笑容满面地寒暄起来。
这会儿,诺大的房间里就剩下龙碧炼与盛烟两人。
盛烟缓慢起身,在他房里转了转,最后停步在一幅画前,抿嘴笑道:“没想到六哥哥一直把我这幅画挂在这里啊。”
“十弟这一年来赠予为兄的画中,就数这幅是我最喜欢的,山居四季图,几处飞白都极其到位,明明是烟雨迷蒙的山野情致,却让十弟画出了磅礴大气,着实难得呀。”一句话有些长了,龙碧炼停顿了好几次才说完,可见这气息还没有完全调理得当。
“六哥哥真是过誉了。”盛烟眯起眼睛,转过身,俯身看着靠坐在床边的龙碧炼,语调轻缓地说道:“不知小十送给六哥哥的其余几幅画,如今放在何处呢?““自然是在我的书房了。”虽然装出对弟弟欣赏备至的模样很难,但还是得继续装模作样不是?
大哥二哥那么维护他,自己如何能将嫉恨之意写在脸上?龙碧炼笑着看他。
盛烟点点头,看来很是欣然,又问:“那六哥哥可觉出,十弟所作的这些画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龙碧炼微蹙眉头,一瞬即逝,笑言:“还请十弟明示。”
“哦,也难怪六哥哥未能觉察,六哥哥自从去年做了那瓶素馨花香露,似乎就对素馨花香情有独钟,连房中熏床被的香丸都是用的此种,想必书房里焚爇的也是这种香……”盛烟稍稍一顿,眸子陡然明亮几分,道:“因而六哥哥没能闻出,我这些画也是散发着同样的香气啊……”
“……什么?”龙碧炼端着茶盏的手忽然抖了抖。
盛烟连忙上前,扶住他的手腕,道:“六哥哥可要小心,若不经意甩了茶盏,仆人们进来看见了,还以为是我和你起了争执,给了你脸色看呢。”
言罢,盛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眸子里一点一点地渗透出的凉意,居高临下睥睨着他。
龙碧炼顿时浑身战栗起来,抬起一只手指着他的脸道:“难道你,你在这些画里……”
“你生来冰雪聪明、心思缜密,如何猜不到我做了什么了?”盛烟已经决定摊牌,干脆连自谦之言和敬语都不用了,“要说那瓶素馨花香露算得上是你最得意的香品了,比起其他,你真是用了十二分的心……还不惜单独为我做了一瓶与众不同的,足足令我惶恐了一年啊!”
“你,你……你怎么知道的?”龙碧炼磕绊着把茶盏放在木几上,两手抓住被褥,粗重地喘息着。
盛烟冷冷地横了他一眼,道:“人在做,天在看,你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吗?本来我只是怀疑而已,没想过你会对我能有这般狠心,然而……幸而我将墨汁里加入了这瓶素馨花露,否则至今都不知道,你竟然这样歹毒,惺惺作态,假意友善,却是背地里想害死我!”
龙碧炼从未见过盛烟咄咄逼人的样子,此时此刻才明白过来,盛烟早就不是过去那个柔弱可欺的小十。而且,他的腿,他的腿怎么会……
“你的腿,你的腿莫非早就好了?”
盛烟嗤笑着坐在他身边,低声道:“是啊,早就好了。六哥哥,我衷心奉劝你,不要再与我作对了,这次的事就此了解,你明日就去对大老爷说,是自己贪嘴,误食了集市上一个小贩卖的糕点,让他不必再查下去了。该怎么说谎更逼真,相信,不用我教你吧?”
“盛烟,你就不怕我把这些都告诉给爹爹知道?!”如此被摆了一道,龙碧炼如何能够甘心。
“那你就去说啊,试试看,看大老爷是否会相信这么荒唐的事。”盛烟并不怕他挑明,“那瓶素馨花香露我还剩了一点,我可以当着你的面与大老爷对质。哦,忘了提醒你,当日你是吩咐小厮六子给采的绣球花吧,虽然你用五两银子堵了他的嘴,但可惜……他现在已经是二房的人了,昨儿个我还给了他银两为父亲治病。”
这下,龙碧炼的脸色愈加苍白了,激动地差点喘不过气,转而苦笑了几声道:“对,我是想你中毒,但并未想过让你死……龙盛烟,别把我想的那么坏。不过你还真是狠,这毒放在你身上或许服几帖药就没事了,但我怎么办,我这种身子本就活不了几年,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退让一步!你退让一步又怎么了,你都已经有五品阶在身了!我,我……不过是想好好风光几年,为我死去的娘亲争口气,仅此而已,仅此而已啊!”
五姨娘?
他差点忘了,龙碧炼与他一样,是死了亲生母亲的人。同为庶子,他也不过比自己早写些过入了姨娘名下,比自己多得到一些大老爷的宠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