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门帘也显得陈旧了,透着一股子寂寥的萧索。
大老爷多有日子不到零陵轩和其他姨娘处过夜,整日窝在书房和南暖阁,摆出一副谁也不愿见的架势,除了大哥因某些生意上的事要请示,也没有人敢擅自打扰他。
盛烟被严妈妈迎进去,隔着一幅牡丹绣屏,望了卧床不起的大夫人一眼。
请安还是要礼数周全的,盛烟略微颔首道:“小十来给娘请安了,不知娘近来可睡的安好?”
不温不火的问候,此刻在大夫人耳中,却是犹如荆棘利刺一般,生长在一马平川之上,切断了她看得见却摸不到的退路。
“盛烟……你……你靠近些。”大夫人气息不稳,没说一个字要喘上好半天。
她对身边伺候着的易妈妈使了个眼色,片刻,易妈妈把一个小匣子从几案上取下,递到她眼前。
盛烟怎的不认得那里头的东西,约莫着,应该是自己誊抄的那份“秘辛”。
“这字迹……是你的。”不是疑问,不是质疑,而是决然的肯定,大夫人脖子僵直着想要坐起来,但一只手抬起,终究瘫软了下去。
一对眸子,直愣愣地朝向盛烟。
盛烟脸上没有出现吃惊的神情,他直面着大夫人的目光,缓慢抬起眼,轻声道:“没错。是我的手笔……大夫人想问什么呢。”
“我要知道,要知道……这是不是真的,还有葭兰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你们合伙捏造的,还是……”大夫人面如土色,艰难地吐出声来,满眼的不甘与不信。
葭兰,是二姨娘的闺名。
盛烟淡笑着摇头,“我与姨娘本就不是一条船上的。而她走的是独木桥,我走的……才是阳关大道。都到了这个地步,大夫人觉着……二姨娘还有必要骗您么。”
“你……给我拿出证据来!”大夫人两手扒在床沿上,憋着一口气,重重掷了出来,仿佛就能唾在了盛烟身上。
等待她的却是长久的沉默。
严妈妈和易妈妈看着她下口气要喘不上来,连忙递过茶水,一个灌水一个拍背,好歹让她平静了些,双双扭过头,看盛烟的脸色。
她们对这主子还是衷心的,若不是盛烟拿住把柄要挟她们,如何忍得骄纵跋扈了一辈子的主子被人凌驾。
作为龙家的主母,固守自己大房的地位,压迫姨娘和庶子,均衡各房势力……站在她的立场,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弄死个把两个不听话的姨娘,碾轧几个与她没有掌控价值的庶子,这也算不得什么。
对于一两个丫鬟,死在大宅里,杖毙几个婆子,更是举手抬足之间的小事。
衙门,是不管的。
在等级森然、主仆有别的天翔朝,龙府这样的名门望族,姨娘的命比不得正房的,庶子的命比不得嫡子的……身份就是划定的天道和规矩,不容违逆!
然而,盛烟偏偏想违逆一次,想亲眼看看,是造化弄人,还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四姨娘馈赠给他的,是最纯粹的母子之爱,难道在同一个家里,父母子女之爱还要分出高下等级?
盛烟不忿,都是他龙兰焰的子嗣,凭什么就要有三六九等之说!
没错,古往今来皆是如此,但不代表着这便是理所应当,所有人都应当逆来顺受接受这不公的一切!
人,一辈子总要为自己赢得些什么。
大夫人为了什么,大姨娘为了什么,三姨娘和五姨娘又为了什么……兜兜转转,都逃不过这个龙家。
胸腔慢慢起伏着,盛烟对大夫人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大夫人,您确定……真的想要证据么。您瞧,现今的龙家,是大哥与我在掌权……大老爷年纪大了,很多事有心无力,您今儿个躺在床上,不若就好好调养身子,安心养病……其他的事就不过问了吧。”
他能理解大夫人的所作所为,却始终不能原谅。
他龙盛烟也不过是一介凡人,理智战胜不了情感,他的感情维系在四姨娘身上。儿时的他无助彷徨行走在夹缝中,四姨娘是他仅有的支撑,这座大厦因何而倒塌,他牢记得太深,这个仇人就活生生在他面前。
他如何能放过,有什么理由来说服自己放过!
何况,她从无半点悔恨之心,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没有做错过……盛烟有此一问,不过是因为大哥二哥待他不薄,看在他们的面子上,如果她肯放手,她固守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不再招惹他,那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