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坑一定要挖的整齐,挖的深,四周都要砌上大块的、坚硬的石块,可以防水,让土壤一直很干燥,这样无论什么梅雨天气,这个土坑都不会灌水。
“我讨厌水。”
楚蔷生一手拿着一块石头,正在砌坑,他抬起身体用袖子擦汗,我递给他一个陶土罐子,里面装着一些药材熬制的解暑茶,他端起来狠狠的喝了一大口,把罐子递给我,然后坐在土坑边上,我则坐在土坑上面的竹席上面。
他皱了皱鼻子,“只要一想到我躺在这里的时候,全身都是潮的,连被子也是潮湿僵硬的,我就不舒服。”
我觉得,他似乎已经悟道了。他就好像一只色彩斑斓的毒蛇蜕去伪装,变成了一只青涩朴实的柴火棍。
他甚至比崔碧城蹲在地上吃面条还要皈依本源。
似乎这些年,早我们眼中那个纵横朝野的楚总宪不过是一个虚假的影子。
太阳在我们的脑瓜顶上烤的火热,楚蔷生从坑里面爬出来,到木屋里面去拿吃的,一包干面饼和粗盐做的咸菜。他打开大碗,仔细瞧了瞧,发现面饼已经酸了。
“你去买点吃的,好不好?”他指着我说。
这里离管道并不远,我过来的时候看见一个酒幌子,买酒的地方大抵就会有肉和新鲜的面饼卖。
“为什么是我?”我从竹席上拖着两条坐麻的腿站起来,他说,“因为我刨了半天的土坑,而你吃了半天的落花生,那个东西涨,如果你不动弹一下,晚上肚子就会鼓成一面鼓。”
“你不是说我瘦了吗?这下正好贴膘啊。”
“那不一样。”
楚蔷生的手随意一摆,原本白皙嫩软犹如凝结的猪油一般的手,变得有些粗糙,但是很有力,看着像篱笆墙的锁。
“你现在这么瘦,如果挺着一个鼓胀的肚子,别人还以为你怀上了。”
我不和他继续计较,认输的拿钱走人。我现在是穷人,而他是土豪,我又这么远过来陪着他,他应该请我。
说实话,如果不让我继续对着楚蔷生给自己挖的坑,我宁愿多跑二里地。
高竖酒幌子的一棵榕树下面,是一个食肆,锅台在外面,胖胖的厨娘围着围裙正在炖牛肉,她身边还有一个一人多高的大竹笼屉,冒着滋滋的热气。
我过去说,“老板娘,来六个面饼,两斤熟牛肉,四壶水酒。”
“十文大钱。”她嚷到。
这里还有几桌客人,穿着打扮大抵都和我一样。粗布的短衫,头发有些乱,手中有几个大钱,点的都是熟牛肉和水酒。
水酒,顾名思义,就是掺水的酒。
这玩意便宜。
我付了钱,掏出了带着的布口袋,准备装这些东西。
那边一个阴柔的声音忽然说,“老板娘,再来壶蜜酒。”
我侧眼,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一手拿着一个骰子盅,另外一只手在木桌上拍出一两碎银,老板娘马上忽略我,殷勤的跑到那客人的木桌旁,端着一壶飘着香气的蜂蜜酒。那酒一看就是好酒,琥珀一样的颜色,满满的挂在壶口处,就是不溢出来。
那双手的主人长了一张团团脸,一笑两个酒窝,好像无锡那边的泥娃娃小阿福,他面前堆着一小堆碎银子,铜钱还有几个金子做的不怎么值钱的首饰。而环绕在他的身旁都是一群垂头丧气的赌徒,脸色发青,好像斗败的公鸡。
居然是唐小榭?
老板娘把那粒碎银子收入怀中,忽然,唐小榭伸手拉住了老板娘的手,似乎醉眼迷蒙的说,“多好的一双手,可惜,有些太素净了。”
说着,他从桌面上拿起来几个旧金子打造的戒子,一个挨着一个的套在老板娘粗壮的手指上,顿时,老板娘的手指像炸起来的黄澄澄的油条。
团团脸说,“这样好多了!女人,就应该用首饰把自己打扮起来。”
老板娘乐的有些痴呆。
那是一串金子,给她戴上黄金的人,是一个俊美的年轻男人。老板娘长着酒糟鼻的脸蛋红润润的,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