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色人等,人头攒动,也热闹。
我们坐好,要了一壶热茶,几个热菜,还有热汤面。尹绮罗嫌他们的茶叶不好,她自己带了一小包龙井,只让伙计倒热水,她自己涮过了茶壶,就自己冲泡起来。
我拿着绢帕擦鼻涕,这个时候,外面进来一个人,穿着绸子的长衫,却不光鲜,手中还拎着一个鸟笼子,我一看,居然是很名贵的夜莺。这鸟脾气大,当年杜家的小公子就送给我了一只,为的是恭贺我被册封为祈亲王。
他进来,就挑拣了一个挨着木柱子坐的地方,从怀中掏出一个头上有铜倒刺的木手柄,一下子扎在柱子上,小木手柄被支撑住了,他这才把鸟笼子挂好。
周围一阵安静。
也有人在窃窃私语。
“看,黄爷的鸟,据说这是雍京城里的王孙公子玩的玩意儿,矜贵着的呢,听说他买这只鸟儿的价钱,都能盖一件大瓦房啦!”
……
我心说,何止一个瓦房?
摄政王曾经有只夜莺,因为唱的歌优美婉转,把雍京城当年的名伶都能比下去了,那只鸟价值十万两白银。
那个姓黄的家伙,显然很享受这种众人遥远围观,对他窃窃私语的感觉,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白布包,打开,里面放着一个青瓷的茶盏,看着也不算太值钱,不过几十两银子总算有的。他把茶盏放好,吩咐伙计给他倒了一碗高沫。
此时,他的夜莺唱了一声,那声音……真是百年不遇。
那声音就好像三更的锣,四更的鼓,三月间的桃花汛,千里外的黄河水倒流。
总之就一个字——灾难!
我当时正喝茶,一口茶水就喷了出来。怪不得这玩意只有一个瓦房的钱,叫的这么难听,不让卖鸟给姓黄的赔就算对得起他了。
“黄爷,听说,您这鸟儿,可有些来头?”
旁边居然有好事的人凑过去,冲着这个二百五起腻。
“那是!”黄某用两根手指捻起来茶碗盖,抿了一口热茶,这才说,“这只鸟,脾气大,不好伺候。说句不好听的,它吃的,比人吃的都好!我们家,我吃米粥就六心居的酱菜,它可得吃肉汤。前些天,还给它吃剁碎的鲜鱼来着!我媳妇儿怕它胃口不好,昨天专门喂了一小勺子醋和鲜杏。我估摸着,没准油泼辣子和烧酒,它也能受用。”
我听着,差点把嘴里的汤面都喷到绮罗的裙子边儿!
黄莺,这玩意只能喂最精细的小米,别的不能乱喂,不然几天就能给折腾死了。
那个人还在摇头晃脑,“这鸟儿,原来可是王爷用过的。这就是坏了事儿的大王爷,那个祈王承怡的鸟儿。大王爷,头几年多么不可一世,他表哥管着雍京制造局,手边过的银子够半个大郑朝的开销。他们两家抄家的时候,恨不得整个雍京城的人都去看了,金银珠宝,古玩玉器,就好像萝卜白菜一样,整箱整箱的被抬出来,听说负责查抄的守军都发了,随便揣点东西,几辈子都享用不完!”
尹绮罗给我碗里夹过来一块米酒醉鸡,“相公,你看这雨要下几天?”
我扒拉两口饭,“几天我也知道,就怕到古王陵的路太滑,马不好走。如果在里面耽搁了,一天打不了一个来回,有麻烦。”
她一笑,“那我们就在这里多住几天,等日头出来,把路烤干了再走。”
我给她夹了一块蘑菇,“嗯,也成。”
外面暴雨不停歇,里边人声鼎沸。
正热闹,忽然,我们就听见外面陡然一阵激烈的马蹄声,呱啦呱啦呱啦,好像能把这个木头茶楼震三颤,连我们的桌椅都开始咔嚓咔嚓的乱响,桌面上的瓷碟子,碗,油灯,开始噌噌的挪位置。
我抱着两个盘子,面色青绿的喊了一句,“地震啦,大家快逃命啊!!……”
无人理睬。
这时,外面好像堆山填海一般的聚集了许多骑兵,一个一个的都是皂色衣服,窄袖,上面用五彩丝线绣着山水游鱼,胯下具是匈奴骏马,马鞍旁边侧挎着黑色鲨鱼皮的箭筒,白色的凌翅鸟羽毛绫子,扎口的是黑色的绸袋子,垂下两条黄金色的丝绦。
一个年轻的骑士滚鞍下马,踏着雨水从外面走进来,冷峻的眼神看了看四周,低沉的问,“这里,谁是老板?”
他的声音好像钢刀一般。
茶楼的老板赶忙过去,点头哈腰,“小的就是,敢问军爷有什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