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婆抽回手,又叫太监拉开柯卫卿的双腿,察看了一下私处;然后又让他们把柯卫卿推成侧卧的姿势,布满老茧的两手又摸上他的腰身,才按下去,就叫道,「腰这里浮肿得很,怕是肝肾不好。」
「传太医。」淳于煌夜听到稳婆这么讲,就命宫女去把太医找来。
稳婆检查得差不多了,就拉过锦被,盖在柯卫卿的身上,小心翼翼地退下床来,对皇上复命道,「胎儿一切安好,请皇上宽心。」
「很好,下去领赏罢。」淳于煌夜这才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挥袖让稳婆们退下。
而李德意和太监们没得到皇帝的首肯,怎么敢冒然放开柯将军,只好一直按着他,这时穿着绿裙的宫女上来了,双手端着银盆,盆里盛满热水;另一名宫女则捧着装有多条巾帕的漆盒,帕子皆是用白檀木熏过的,隐隐传来阵阵清香。
她们二人是专门给柯将军擦洗身子的,刚才稳婆检查,两手的香油都抹在了将军身上,想必非常不舒服。
宫女才绞干温热的巾帕,柯卫卿就突然呕吐了,宫女吓了一大跳,李德意和太监们赶紧放开手,手忙脚乱地去端锡盆,漱口水,可皇帝动作更快,他拉起丝绸衣袖,轻轻地擦去柯卫卿嘴边的污物。
「煌……」气息依旧紊乱,柯卫卿乌黑的眼眸,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皇帝面孔,这么长的日子以来,皇帝还是第一次这般温柔地待他,柯卫卿瞬时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是……为什么明明挨得如此近,他还是看不到那个曾经让他无比熟悉的淳于煌夜呢?
「卫卿。」淳于煌夜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柯卫卿的脸颊,用一种温柔的、安抚般的口吻说道,「朕要你平安地生下朕的皇儿……我们的皇儿,你听明白了吗?」
虽然语气温柔,那命令却是不能拒绝的,柯卫卿咬着嘴唇,皇帝审视着他的,冷酷的眼光,深深刺痛了他的心脏,最终,他喃喃地开口,「罪臣……遵旨。」
「你明白就好,好好歇着,朕过几日再来看你。」皇帝这才松开了手,替他掖好被角,起身离开了龙榻。
皇帝正要走的时候,碰到了前来诊脉的刘御医,又严肃地叮嘱了几句,然后在执事太监清脆的「皇上摆驾长春宫!」的通报声中,缓步走出暖阁。
煌夜已经走了,可那一声声嘹亮的‘万岁’似乎仍萦回在耳际,在心底震荡不绝!
窗外暮色渐临,秋雨连绵地下着,剪不断的忧愁,柯卫卿透过那灰蒙蒙的雨帘,仿佛看见了年少时的自己,闻到了那久违的书香、墨香和药草香……
太医也好,宫女也好,眼前的一切似乎不存在了,泪雾升了起来,那段理不清、斩不断,深植于心中的情愁,不断地浮现在脑海之中……
※ ※ ※
二十二年前的冬夜,羊角山西向的山谷里,忽然亮起一片火光,那熊熊燃烧的烈焰冲向天际,像要把整座山谷都焚烧殆尽!
在一片惊天动地的哭喊声、惨叫声、杀戮声中,一个背着竹篓,容貌俏丽的少妇,惊得摔倒在地,但她不敢有丝毫迟疑,奋力爬起来,双手托紧竹篓子,拔腿跨过燃烧的树丫,拼命往前跑去,从她赤裸双脚上流下来的血,染红了雪地。
「将军!往东边河谷逃了一个!」
「什么?!追!快追!一个活口都不能留!」马匹尖声嘶鸣,铁蹄踏得幽谷隆隆震响,数十人气势汹汹地朝河边追去!
壮丽的朱雀河源自羊角山深处,在峡谷一带水流湍急,就算是冬天也不会结冰,河岸两边终年堆积着嶙峋的怪石和黑色的淤泥,还有一只渡河用的竹筏。
神色仓惶的少妇在乱石间跌跌撞撞地跑着,两脚伤痕累累,手上也是伤,终于,她逃到竹筏边上,脚一踩空,整个人跌进冰冷刺骨的水里!
「卿儿!」她顾不上自己,紧张万分地卸下背上沉甸甸的竹篓,掀开布巾一看--里面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娃儿,才一岁大,胖墩墩的小脸鲜嫩俊气,乌黑漆亮的眼睛仿佛两潭清水,鼻子翘翘的,嘴唇像粉红的桃花。
「娘……」竹篓里传来牙牙学语似的叫唤,少妇松了口气,摸了摸他漂亮的小脸蛋,正打算把布盖好,就听得「嗖!」地一声尖啸,一支铁箭瞬间穿透她的身体,直钉在胸膛上!
她像无法置信一般,瞪着血红的眼睛,一手牢牢抓住锐利的箭头,一手依然抱着竹篓。
「娘!」孩子急切地叫唤,她低头看了他一眼,就在这时--利箭如骤雨倾泻,把她苗条的身子,打得就像风中的残叶,绝望地震动、挣扎,最终无力地滑倒下去……涌出的血液浸红了河滩。
少妇的右手还在努力地往前伸着,把护在身前的竹篓推上了筏子,这个动作用尽了她最后一口气!
咚!拴住竹筏的绳索恰巧被飞来的利箭射断,迅急的水流下,竹筏仿佛瞬间沉了下去,又被巨大的力量拽进了江心,岌岌可危地时浮时沉,载着哇哇啼哭的孩子漂流而去。
纷沓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眨眼就到了,士兵们在找到的尸体上又是一番粗暴地乱刺。
「死了吗?」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在马背上问道,声音粗浑暗哑。
「是!将军,她已经断气!」下马查探的士兵,下跪回禀道。
「孩子呢?」
「属下办事不力……孩子被这女人推上了竹筏,漂走了,大人,要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