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秋寒从小少爷成了“小叫花子”,挨了不知道多少打骂,吃了不知道多少苦,渐渐磨成了如今这样少言寡语的内敛性子。
刚开始挂在嘴边的“我要回家”也渐渐成了“谁想回家了”了。
云邡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揉了揉他脑袋,“你回来前是不是同其他弟子起了冲突?”
“小事,”谢秋寒说。
云邡道:“如今紫霄山上,不教文理,不习圣人言,只修长生,故而弟子横冲直撞,什么玩意儿都有,你在此处多呆也无益,不如早些走,我想你娘也是牵挂着你的。”
谢秋寒沉默片刻,才说:“我知道,但我想多学几个法术再说。”
云邡道:“术法终究是外力,修其身,正其行,才是正道。”
谢秋寒扭头看他,他难得正经一回,眸中全是严肃认真,谢秋寒一时间有些不习惯。
大明朝自从太武帝飞升之后,便掀起了以修仙求长生的风潮,世人追捧仙人,崇信术法,到了以往任何一个时代都难以匹及的地步。
凡是术士行走人间,那都是方圆十里赶来溜须拍马的存在,人人都眼红,想修仙,以至于农人不事生产,商人无心商贸,读书的忘了圣人言,习武的倒是不想跟风,但江湖大侠干不过轻飘飘一道符咒,所以也不得不学。
这世道下,还能有几个人说“修其身,正其行,才是正道”呢?
“你还会说这种大道理了……”谢秋寒坐了起来,“我知道修仙没什么用,我也不想修仙,我只想多学几个术法而已。”
云邡:“这有何区别?
谢秋寒道:“我不知道山下如今是什么情形,想必这几年又多了不少方士,我多学几个术法,假如碰上横行霸道的,能有力气保护……”他及时咬了舌尖,差点说了“保护你”。
云邡听他说的含糊,顺嘴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谢秋寒闷声道,“总之你放心,我肯定会带上你的,不会自己偷偷跑。”
云邡微微一怔。
这个空隙,谢秋寒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随口道:“待我学成,我们再下山。你还没去过我家呢,我家在谷溪镇杨柳河边,上游是秦淮河,河水洗了脂粉,常常飘着香,每日清晨有个短须老头挑着担子来叫卖乳糖圆子和蜜麻酥,我每日都买,有时起的晚了,老头还会将油包搁在窗上,我隔日再给钱便是,也不知道回去以后还能不能吃上……”
听他讲起了回家的打算,云邡神思飘到了天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谢秋寒听他半响不说话,回头看了看他,想到了什么,“……人间灵气确实不如紫霄山,估计是要耽误你修炼了,但我看你在这儿也不怎么修炼啊?”
“无事,”云邡微微笑起来,“回家很好,所以我说,你不如早些回去。”
谢秋寒叹气,“不是说了要多学几个术法吗,算了不和你说了。”
说着,便起了身,要去上晚课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年下攻,苏受,主剧情是跟着受走,攻也是。不是爽文。
第2章
木门咯吱一声关上,谢秋寒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他的脚步声很好分辨,修为不佳,因而步履不如别人轻,但每一步都走的匀称,这孩子一言一行极为板正,也许是因为在山中没有依仗,便对自己愈加严苛,没事就爱读书,可修行的功法他看不懂,书和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谁看谁,于是只能看些他人早不看的‘杂书’,老掉牙的圣人言、别有意趣的民间杂记乃至看了也没鸟用的帝王通鉴,他通通看的滚瓜烂熟,如果放在早些年那个以文入仕的朝堂,指不定能弄个文官当当。
可惜了。
云邡望着他走的方向,目光仿佛能穿透木板,一直目送少年离开。
半响,他才喟叹似的唉了一声,带了些故作的优柔和愁绪。
他向来知知道美人乡是英雄冢,倒还是头一次被一个毛都没长齐、身无二两肉的竹竿子给说动了,一时间竟生出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干脆不管这紫霄山乃至天下的烂摊子了,就地消失,钻进江南水乡里,每日同老头买乳糖圆子吃好了。
没有他云邡,天道还是运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