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花落未识君 尘印 2535 字 2022-08-26

秋凤舞话音刚落,舒流衣又把左拳打开,同样空空如也。

「秋掌门,你猜输了。」

「你早已经把花丢了罢?这戏法有何稀奇?让开吧!」秋凤舞不屑地一振衣袖往前走。

「非也非也。其实那朵花,晚生早就放在秋掌门头发上了。」舒流衣得意轻笑,边伸右手向秋凤舞鬓角摸来。

「放肆!」男人动了真怒。以他的修为,便是一片飞絮近他身,也躲不过他的耳目,怎麽可能被舒流衣放上落花而不知。这无赖浪荡子,竟敢对他动手动脚,心念电转间,他一掌已挥了出去。

舒流衣猝不及防,被这掌结结实实拍中胸口,连哼都没哼一声,如个巨大纸鸢飘起,撞上围墙再落地,张口,鲜血喷得身前草地上、衣襟上尽是殷红。

秋凤舞馀怒未消,雪衣一晃移到舒流衣跟前,正想把人丢出去,却见舒流衣惨白著脸,举高右手。

那朵白花就夹在他指缝间,此刻已被血染红。

舒流衣满脸苦笑,呕著血断续道:「花一直、一直被我藏在手背後,我只想使个障眼法,变、变戏法给你看,没别的、别的意思,我……」到最後气若游丝,手「啪嗒」砸上地面,人也晕死过去。

秋凤舞僵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收场,半晌,终是无奈摇头,俯身托起了舒流衣。

人,是肯定要救的,还不能让弟子们知道舒流衣被他打成了重伤,否则戎骞旗收到风声,势必天天往他这无香院跑。

他无声叹了口长气。明明一心想让这舒家大公子尽早离开昆仑山的,这下可好,没一两个月的静养,舒流衣绝对无法康复如初。

这个舒流衣,果然是他迄今遇上最大的麻烦。

「咳咳咳……」一阵虚弱的低咳声中,舒流衣缓慢地从榻上坐起身,费力披起件外衣,下了地。

半月前秋凤舞那一掌险些震碎了他的肺叶,幸好昆仑派的大夫医术十分高明,在舒流衣晕迷时,一帖药剂便稳住了伤情,舒流衣苏醒後,又有秋凤舞每天过来输些真气为他化散瘀血,活络经脉,他伤势好得很快,从两天前起,已经可以落地活动片刻。

他扶著墙,慢慢走进院落,靠著大树坐下,天色已近黄昏,风里带上了萧瑟寒意,舒流衣下意识拢紧衣襟,听著自己的轻咳声在院里回响。

这无香院,如今就只住著他和秋凤舞两人,除了有个又聋又哑的老仆每天会来做饭洒扫洗衣,再没閒人来打扰。

舒流衣对现状很满意,之前故意亲近青檀,就为了逼秋凤舞将青檀赶离他身边,好与秋凤舞单独相处,而後那一掌虽然不在舒流衣预计之中,他仍是咬咬牙硬受了下来。

对付秋凤舞这种男人,硬的肯定行不通,只能用苦肉计,只有让秋凤舞对他心怀愧疚,他才有更多机会,至少这些天来,秋凤舞对他已不似最初那麽冷酷轻蔑,也不再用冷笑的口气与他说话。

秋凤舞做完晚课,循著舒流衣几声低咳寻到院中,负手於背,不悦地道:「怎麽不在房里好好养伤?」

「晚生都躺了一整天,再不出来透透气,就要发霉了。」

舒流衣轻笑,下一刻,扬了扬手里一条粉白花环,献宝似地问:「我刚用落花编的,好不好看?」听不见秋凤舞回答,他了然地耸了耸肩。想当然耳,这男人脑子里装的除了武学和徒弟,只怕没别的东西,哪会对花草感兴趣。

他撑著树干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对秋凤舞微笑道:「这落花其实很衬你的头发,秋掌门,晚生可不可以替你戴上,咳咳……」

男子簪花自南北朝流传开来,到了本朝更是盛行於世,被历代帝王官宦家视作高雅之风,民间文人墨客也竞相效仿附庸风雅。

江湖中人簪花的亦不在少数,虽也有人对此风气不太受用,却没什麽大抵触,所以秋凤舞倒并未动怒,仅在面具後微蹙了下眉心,漠然回绝:「我不爱这些。」

「只是戴一下……」舒流衣难掩失望,又是一轮剧烈咳嗽。夕照仅馀最後丝缕光辉,映在他眼眸里,闪出无尽渴求。

苍白的脸、苍白的唇、还有手中的花,无一不让秋凤舞想到了舒流衣那天负伤时的情形,心头不由自主微微升起些许负罪感,毕竟怎麽说,也是自己当时太冲动了些,差点就把舒流衣毙於掌下。

平心而论,这舒家大公子在他面前,大多数时候也算礼数周到,对他十分恭敬,那天也是为了引他高兴才给他变戏法,却被他打伤,他此刻要是再拒绝舒流衣这小小的请求,未免显得自己这个前辈的气量也太狭窄。

他妥协地微颔首,算是答应了。

舒流衣顿时眉开眼笑,整张脸都变得神采飞扬,走近秋凤舞,用花环将男人墨黑飘散的长发在背心处扎成一束。

白花黑发,两种最素净无垢的颜色,偏生散逸出令舒流衣心旌摇动的莫名情色意味,心跳,彷佛都不受控制地突然加快了。

他深深地呼吸进一口傍晚的寒冷空气,冷却胸口的躁动,面带微笑退开两步,看著被金黄残照笼罩的颀长男人,由衷赞叹:「真的,很美。」

赞花,也赞人,不带丝毫杂念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