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拾飞正待说话,屋角药罐子咕嘟咕嘟的直冒泡,把盖子顶得轻声作响,哥舒夜破忙快步过去将药罐取下,倒了一碗出来放在桌上凉着。
左拾飞看了看,漆黑乌浓的一大碗,不禁直皱眉头:“师爷开的药能喝么?上次我受了箭伤,拔箭的时候没把我疼死,喝药倒差点儿苦死。”
哥舒夜破吹了吹热气,用一把粗瓷勺子搅了搅,笑道:“吃不死人。”
待药不那么烫了,扶起穆子石靠在自己胸膛上,吩咐道:“你来喂他喝药。”
左拾飞顿感惶恐无措:“我不会!”
哥舒夜破叹道:“那你就端着碗好啦。”
左拾飞坐到一旁捧着药碗,见哥舒夜破一手搂人一手喂药,动作颇显温柔,忍不住多嘴道:“大哥,你是不是该娶媳妇儿了?”
哥舒夜破嗤的一笑:“怎么?你看中了哪家姑娘?”
左拾飞在南柯山地位高眼界更高,水香手底一支女匪二百来人,不乏武艺出众且姿容美丽的,他一概瞧之不上,山下劫掠而来的女子,哥舒夜破常视如犬豖分与众人随意淫辱,左拾飞也洁身自好从不上阵。
只有去年年末随哥舒夜破进夏州府窥探城防兵力时,方一尝红粉滋味。
那次南柯山一行为了掩人耳目,哥舒夜破便带着众人进了家颇富盛名的窑子住下,见左拾飞也十七八大好少年了,却还是只小雏鸡,兴致一动,便花银子包下个娇滴滴的清倌人恭请梭子享用,左拾飞被一伙坏种起哄架秧子,只得灌了一坛酒豪兴大发的踹门而入,此后三天竟是足不出户,沉溺温柔乡中。
到回山的那日,杨断子很贴心的备下赎身银子准备带那女子同行,左拾飞却青着眼圈一脸纵欲过度的出了房门,连声道:“不必了!”
回山后左拾飞仍然宁可皈依右手自强奋发,也从不求诸外物耽于女色,杨断子私下曾笑言,大当家与老五才是真英雄,这等的坐怀不乱。
哥舒夜破曾笑问此事,左拾飞红着脸答道:“强掳而来的心不甘情不愿,堂堂男子汉岂能欺凌弱女,山上的我都当是姐妹,也没瞧上谁,不敢草草留情,会被水香哥追杀的……至于院子里的妓女,她卖身子爷花银子,这倒是使得的。”
哥舒夜破听了并不言语,心中却很喜欢他凶邪中不失纯正的性子。
此时左拾飞被问及媳妇儿一事,大是害羞,忙道:“我是看这会儿大哥跟平日不太一样……觉得或许娶个媳妇儿会快活很多。”
哥舒夜破摇头道:“我不能娶妻。”
料想左拾飞也听不懂,转开话题道:“这几日让穆少冲缴张投名状罢。”
左拾飞一愣:“他亲手杀了万家的姑娘和小子,两条人命还不够么?”
哥舒夜破冷笑道:“那两人十有八九不是死在他手里。”
说话间手不停勺,已喂下半碗药去,穆子石人虽昏迷,却能吞咽药汁,求生意念甚强,嘴角边有药汁顺着下颌滴落,左拾飞顺手帮他擦掉,小心翼翼的想了良久,打量着他苍白的脸,不敢置信,道:“大哥,你可别蒙我。”
哥舒夜破将勺子搁到碗里,伸手入怀,取出一把刀来递给左拾飞:“这是从穆子石身上搜出来的,你瞧瞧刀刃形状是不是与那姐弟二人的伤口如出一辙?”
左拾飞拔出刀来,不禁瞠目结舌:“果然……这刀锋利得很,便是力气不足也能用它轻易杀人。”
哥舒夜破道:“若是穆少冲杀了那二人,为何要多此一举将刀藏到自己哥哥身上?”
左拾飞也不知是惊是叹:“他这样子看着连鸡都杀不了,竟能连杀两个人!”
细细端详刀锋,问道:“大哥,这刀上刻的是什么字?”
哥舒夜破静默了一瞬,方淡淡道:“刻的是无伤两个字。”
左拾飞恍然道:“我明白了,就好像在玉佩上刻什么平安吉祥……不过无伤听着总有些耳熟。”
哥舒夜破短促的笑了一声,道:“雍凉齐无伤,名扬天下,自然耳熟。”
齐无伤这个名字在边塞将士天下武人心中,比之皇帝更值得尊崇三分,便是左拾飞身为山贼,也情不自禁目露仰慕之色。突地想起一事,登时脸色大变:“大哥,他……这把刀不会是齐无伤的吧?这穆家兄弟会不会是雍凉烽静王府的人?”
哥舒夜颇忍不住笑了:“怎么,你怕了烽静王府?”
左拾飞很坦白:“我当然怕……你难道不怕?”
哥舒夜破眸中闪过一道光:“是不是烽静王府的人,等他醒了一问便知,总不能他说不是,咱们却非得说他是,再莫名其妙送两个大活人给齐无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