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已经尽量挑人少的路来走了,还是不可避免地会遇到一些宫人。她们纷纷朝我俯身行礼,脸上挂着谦卑的笑。
这时候我能做的便是点头微笑,很假很假地笑。宫人通常行礼的时候都会伴随着问安,但是她们却从不向我问安。事实上她们也不知道怎么向我问安。回到京都即墨辰从未向外人表明过我的身份,所以奴才们也不好妄下断论。
我记得他说过我是他的帝后,太子是我的儿子。可是回到宸宫以后,我发现另一个事实,我不是帝后,帝后是一个已经死掉的男人,他也叫修离,但分明不是我。陵兰也不是我的儿子,而是即墨辰与一个贵妃生的孩子,事实上两个男人是生不出孩子的。那么我又是谁?这是我最痛恨的一个问题,或许我不过就是宫。人口中那个陪陛下上床的男人。
可是我却再也不想开口问他了。
上书房是专门供皇子们读书的地方,晟睿帝只有陵兰太子一个皇子,未免寂寥,于是便从公卿贵族子弟中选聪慧贤良者入宫陪太子读书。储君乃国之将来,才德优劣关系一国之命运,因此上书房便设于朝阳殿的侧门处,以便帝君随时稽查。
我站在竹帘之外,仔细听着帘内郎朗的读书声。似乎都是些“之乎者也”之类让人听着便头晕的东西。听说太子每日卯入申出(早上五点上学,下午三点下学),天还未亮便要来此读书,下学之后用过晚膳还要进行骑射练习,想来确实辛苦。透过竹制的纱窗,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室内的情景,太子太傅端坐于檀木案几之后,一手拿书一手捋着颌下那几根稀疏的白色胡须,嘴里一阵念念有词。下面的贵族子弟大多是十多岁的少年,他们或跟着夫子摇头晃脑,或两眼无神地定在某个方向,而正中那张明黄色的座椅上竟空空如也。难怪课堂上的气氛如此懒散,竟是主角都不在。我无奈地笑了笑。
“怎么在这里?”
身后响起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我惊了一跳,转身便要行礼。一双骨节分明是手扶起我。
“远远地便看到你站在这里。”
“哦,我来看太子读书。”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即墨辰的眼神看向我的身后,绽开的笑凝在脸上。我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即墨辰的脸上恢复到毫无表情。
“传太子到御书房来见朕。”
声音里并没有太多的起伏,听不出喜怒。他握着我的手朝御书房走去,伴驾的宫人战战兢兢地跟在我们的身后,他们对于即墨辰的恐惧似乎是日积月累的。我看着那张宛若神祗般的侧脸,脸颊上那块指甲般大小的花形疤痕不仅没有损害他的俊美,反添魅惑。尽管他对我宠爱有加,我却无法消除对他的恐惧感。那些他给我的记忆都是事实吗?是事实的话那就太荒谬了,而他却从不曾向我解释过那些不合理的地方。
是不是你在透过我看向另一个灵魂?
御书房里有一间小小的暖阁,虽然即墨辰并不避讳我,但那些闲言碎语不能控制,我不想陷入佞臣干政的流言里。所以每当他处理政事的时候,为了避嫌我都会呆在暖阁里看看书或者沏一杯茶。
陵兰进来的时候,我正坐在暖阁的软塌上沏茶,平日里我是不会注意外面发生何事的,今日却不同,总觉得陵兰会被发现没去上书房都是我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