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以西凉人的审美来看, 炎也是一等一的俊,是那种往街上走一圈就能收获无数芳心的俊。
乌斯曼忽然有些后悔了,就不该放炎去斗兽营的。
那里可都是些如狼似虎、色欲熏心的家伙。
“炎, 还是本王好,够贤惠吧?”乌斯曼面带微笑地看着炎, “本王说过会对你很好的, 那可是真心话。”
他从小到大都没替人洗过衣衫, 也从未伺候谁沐浴,炎要是现在醒来, 肯定会对此感动到不行,对他大有改观吧。只是眼下他还不能暴露身份。
乌斯曼觉得他一定要挑一个让炎“非他不嫁”的绝妙时机,才能显露真身。毕竟他在大燕时和炎之间的那些纠葛,可不是一句“已经过去了”就能解决的。
他既然伤害过炎的心, 失去了炎的信任,就得花更多心思去弥补。
但要说起这事的起因,其实祭司塔也是搀和了一脚的。
多年前……
天黑得似在头顶横陈着一道深渊,像能把世间万物都吞噬进去。
乌斯曼一身浅金色纱缎长衫, 一双绣着金边的白锦鞋, 走在祭司塔与王宫之间的长桥“永诀”上。
永诀桥很长,纤窄, 仅容两人并肩通过,骑马是不可能的了, 因为不管马还是骆驼到了这儿都不肯再前行一步。
从永诀的桥面到桥墩皆为黑亮坚固的乌金砖所筑,据说造这座悬拱桥时摔死了无数的工匠和苦役,真不知是否拿他们的性命祭了天地,所以这桥历经千百年的风雨、无数战事却依然历久弥新,牢固如初。
乌斯曼在内务总管雅尔塔的随侍下,朝着参天高耸的祭司塔走去,他垂在身后的璀璨银发像一道星河,是这片黑海中唯一的光亮。
祭司塔的白日和黑夜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场景,宛若人间和冥界。
西凉有着许多鬼神乱力的传说,包括那乌鸦口衔亡魂去往冥界的故事,乌斯曼敬重这些传说与神怪之力,但不惧怕。
没人会在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来祭司塔拜访长老祭司。
也只有他走在这永诀桥上,听着鬼哭狼嚎一般的桥底风声,还走得像在御花园里散步那么不紧不慢。
乌斯曼来到祭司塔门前。相比恢弘的高塔,这道门并无出奇之处,纹理粗糙的漆黑木门,门把上嵌着两道铜环,环头刻着一对利嘴乌鸦,嘴里衔着一个蜷缩成一团、满面痛苦之人。
乌斯曼还未叩击门环,沉甸甸的大门就自动从里打开,四位身披黑袍斗篷的鸦灵术士手持羊皮灯,恭敬地行礼道:“陛下。”
为首的术士叫哈里戈,是个鼻瘦肉薄,满面心事的中年男子,他俯首低眉地道:“您怎么来了?”
“本王批了一宿的公文,忽然想起一件事。”乌斯曼微微笑道,“长老祭司还和本王打着一个赌呢。”
“这……”哈里戈面露难色,“长老祭司正在观探‘星沙阵’,陛下此时怕是见不着他老人家。”
“原来是在占卜。”乌斯曼一笑道,“还有半个时辰便是破晓,这星沙阵见了光就不灵验了,本王就等他半个时辰吧。”
“……那陛下,您这边请。”哈里戈轻抬手示意,乌斯曼颔首后,走在前头。
祭司塔内部比外边看起来要宏阔多了,大约是这里不怎么用廊柱吧,走到哪一层都是空落落的房间和庭院,只是间或放着几件古旧家具。
乍看这桌椅板凳都是随性摆放,但走一会儿就会发现,这家具、茶水都放得刚刚好,你想坐时,眼前便有座,你口渴时,眼前就有茶杯,这里的东西,不管是活物还是死物都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奇。
要说这里最寥寥之物大概就是红花绿树了吧,这大大小小的院落里都没有人种花植树,倒是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水池、沙坑。
祭司们每日的工作就是擦拭每层楼里的神像,占星、卜算包括耕种时机、尘起尘落的风沙暴以及主持殡葬事宜,逢年过节时他们是最忙的,需要主持大大小小的祭典仪式。
乌斯曼朝最上层的“占卜室”走去时,忽然在那“陵园”停了步。
陵园在祭司塔的中层,埋葬的都是亡故祭司,每一位祭司身前最后的容颜都会以“玉石”雕像所留,据说,有不少祭司是在降妖施法时被“恶灵”反噬而暴毙,所以这满园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人像中,大多都是面目狰狞、肢体扭曲的。
这座墓园就算是阳光灿烂的白天进来都感觉寒碜,更别说这黑夜里,只有尸骨所化的蓝绿磷火沿着沙池嘎吱燃着……
乍听,就像有利牙小鬼在啃食人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