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木门闭上,李韫奕再次阖了眼,过了半响,这才抬手扣了扣案几,“京城那边如何?十七弟何时归府?”
出了正书房,晓舟珩这才发觉自己手还在发着颤。
不知怎的自数十日前,李韫奕便有意无意提及十六小姐李著月待嫁一事。刚开始还只是堪堪提过,后来直言愿意将李著月下嫁与晓舟珩。
这让晓舟珩分外惶恐,不知李韫奕提及婚嫁出于何故。
李著月乃是待字闺中的天骄之女,我朝多少人愿与之结亲都高攀不上,怎会轮到自己,毕竟自己再如何也只是个寸田尺宅的贫穷文人。
今日这一拒,倒是顺了自己的心,可这也驳了李韫奕甚至是李著月的面子。想到昨日李韫奕昨夜言行,骤觉这极可能是李韫奕做局,吓一吓自己,若是今日不应他,便将自己送往官府。但转念一想,绕了一大圈只为让自己娶李著月,这着实也犯不上。
晓舟珩心下生出一丝忉怛,自从在京城发生所谓的灼若郡主一事后,自己回金陵的初衷便是谋得一项差事,攒够了钱,遵守与尹旧楚的十年之约,自此远走高飞。
却哪知自己方回金陵,还未落下脚,便得知那人要成亲一事,对象也是位富商之女,与开字画行金陵尹氏可是门当户对,郁闷数日后来自己也想开了,不如就在尹旧楚成亲之日送上一份贺礼,只可惜那贺礼昂贵,囊中羞涩的晓舟珩这才放下身段入李府任西席,顺带编纂一本叫金陵录的地方志,以此来换取微薄酬劳。
于是这才有了让尹旧楚帮自己寻书一事,一来查阅资料确实需要,而来借此机会希望能再与尹旧楚多亲近亲近。
晓舟珩不愿让旁人,尤其是李府上人知晓自己还受雇于著作局,一来,也许是骨子里那份读书人的傲气,怕引来个自己舍本逐末的闲话;二来,也是近年来著作局微妙的变化而出于避嫌之意;这才待着空,偷摸私下做这件事。
明明下个月再一交稿,李府再一发月钱,贺礼的钱就基本攒齐了,可惜现在晓舟珩不得不面临要提前离开李府的危机——若不是李韫奕做局,那便是是因为尹旧楚前几天给自己找的书少了一本,自己也不愿再去扰他,再之听说李府文山楼也是藏书之处,便想试试运气而导致的。
哪知书没找到,自己还莫名其妙成了杀人凶手。
正在忖量着,晓舟珩一抬眼,这厢才发觉自己不知觉顺着园廊步入到内府一处花园中,由假石掩着,也没人看到自己。晓舟珩正准备回去,却听见了吵嚷声。
在假石那头的曾夫人今日本就因为房里的焦糊熏得头疼,心头正恨着气,才出院子便见到正在嬉笑的四夫人柳氏,她那笑声更是引得曾夫人心烦气乱,曾夫人启唇便道:“老远就听见柳妹妹的笑声,今儿得了甚么好消息开心成这样,可愿与姐姐说来听听?”
柳夫人听了曾夫人这样一说,立即收了笑,心不甘情不愿慢吞吞挪至曾夫人面前,勉强行了个礼,“姐姐有礼了。”
见这柳氏这幅样子,曾夫人更是气极,只觉她丝毫没有将自己放在眼中:“妹妹这一回娘家可是去了十天半月不见人,也不怕传出去损了面子。”
“不劳姐姐操心。”这四房柳夫人也不是吃素的,“姐姐还要费心处理自己房上的事,哪里还敢麻烦姐姐。”
曾夫人冷哼一声,回身便走,可这一转身似乎甚么东西从外衣长衫里掉了出来。
柳夫人身边的婢女绫绢手急眼快,马上便将那物什拾起,拿在手中一看,怪叫了一声后顺势递给了身侧的柳夫人。
柳夫人素手一翻,与身侧一众婢子捂着嘴笑起来,柳夫人乃军中高官之后,生性自然比之自小养在闺中的曾夫人要豪放些许,眼角一挑:“姐姐可是闲不住?看这个来解闷。”
曾夫人一皱眉,偷眼一觑,不由面红耳赤,只见柳夫人手上的是一本薄册,上面一幅幅春宫男男女女或仰或卧,各处是竟是毫发毕现。
“无中生有!”曾夫人一把夺过,强作镇定啐道,“下作!”
“姐姐当自己还是二十出头的小丫头,就等着老爷回府再多生几个,指不定老爷一开心就把姐姐扶正了。”
这也正好戳了曾夫人的痛处,也忍不住道:“妹妹说笑了,也不知昨日妾身是为何人收拾的烂摊子。”
听着两位夫人吵嘴的嚷嚷声,晓舟珩自然也好奇那颇为眼熟的薄册是甚么,定睛一看,惊得差点昏厥过去,那可不就是前些日子十八少爷李韫兀从自己这里借去的风月本?
可是这风月本怎会在曾夫人身上?
晓舟珩生怕旁人看见自己,赶紧离了那边,目睹了这样一出,晓舟珩脑中更加混沌,绕开了几座假石矮木,又忽闻几个小婢女切切私语,晓舟珩一抬眼,只见不远处树上悬着一只血淋光油的物什,正软塌塌垂着四只脚。
怎么看样子都像是,二十小姐李陇莎的猫。
那猫似乎才毙命没多久,附近尽是聚了些被臭气引来的飞虫。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若是李陇莎看见如此一幕岂不是又要哭闹?晓舟珩顾不得自己胃中翻江倒海,急匆匆往房内赶去,一进门,便问别红:“这金陵城里可是有卖猫儿的?”
别红停下手中的活计,转头过来盯着慌张不已的晓舟珩,黑白分明的眼仁里泛着一丝诧异:“绝艳先生要买猫儿?”
晓舟珩语焉不详,只是让别红接着说。
“绝艳先生要甚么品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