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稽疋回报送来的米粮数量时,楚云溪当下很是意外,意外送来的量竟是如此之少。然而却又如稽疋所言,送来的量刚刚好是全军两日的用量,补上了本要断炊的窘境,於是溪断定这个夏枯草很不一般,方才听了他的话,更是确定。
「不知夏卿是用什麽方法送粮入关?可否与朕说明一二?」
夏枯草端起酒碗轻啜一口,表情甚是严肃,问:「敢问陛下,可知夏某来历?」
「朕不知,宰相只道有人可解粮危,奏请朕准允其赐下官印好让那人方便行事。」
楚云溪的话,让夏枯草呆滞张大了嘴,「就这样?您就用了完全不知来历的人?」
楚云溪端起酒碗,缓饮两口後,道了两句谁都听过的俗谚:「疑人勿用,用人勿疑。」
八个字,只要识过几个大字的人都曾听过,可真能做到的,万千之中又有几人?
可眼前的帝王却做到了,用了他这个穷凶恶极的大盗,去干送粮这种依但不成便将毁去几十万大军性命的事儿。
只因用人不疑,用了宰相便深信他力荐担保的夏枯草;只因疑人不用,陈固若有怀疑绝不会择用此人,同样地皇帝若对陈固有疑也不会让他担当宰相此一重任。
帝王如此、宰相如此,於是授命,给了他得以便宜行事的权力,半句也不过问,这个人究竟是何背景?这个人究竟有无能耐?这个人是否真能解去缺粮之危?
这样的深信,夏枯草听到後忍不住红了眼白,眼眶内不受控制涌出热泪。他想,若是连一个像他这样杀人无数早就罪该万死的匪寇都值得这般信任,连像他这样的人皇帝都能半句话不问便愿任用……
倘若当年也有这样的皇帝、有这样的官吏,四十多年前响北夏家的十七口命,也不会含冤惨死。
直到此刻他才深深明白,明白伏汕的改变、明白卫洙卫枸脸上总藏不住的喜悦。本不理解的事,此刻终於理解,何以最恨官吏的兄弟却愿为了宰相大人成为粮官;何以本是小混混镇日只求温饱的卫家小兄弟俩,为了追随那位曾有一面之缘的列大将军,眸子里透著想成大器的渴望。
原来,在他与这个世间隔绝的这些年里,发生许多许多他来不及闻问的事情;原来,在这些年里,让他亦恨亦苦的世道竟已改变,变成让最低贱的人都能怀抱梦想的,他曾经连奢望也不敢的世道。
这回允诺送粮,本只为了两个理由。
一是宰相答应重启调查响北夏家的冤案;另一个则是他本以为早已死光的白术帮兄弟,居然有一人仍存。
为了夏家的冤案、为了即便上当受骗也要见上一面,亦即陈固所言那位仍活在世上的白术帮兄弟,只因为这两个理由,他应了请求,答应将粮草送入东晴关。
却未曾料想,单纯的两个理由,会在依照计画他将带领第一批抵达的那五百人返回栺实继续运那第十一批粮草的这个晚上,变得不再那麽地单纯。
t变得,想多做些什麽……
「夏卿?夏卿?」
担忧的声音传入耳内,夏枯草猛然抬头,入眼便见皇帝面上浓浓的关切。
「属下失神,请陛下恕罪。」
楚云溪摇摇头,道:「何罪之有?可是连日奔波身体不适?」
「属下没事,让陛下担忧了。」
担忧的面容终於缓下,问道:「夏卿送粮入关的方法朕甚是好奇,可否与朕说明一二?」
「属下遵命。」
抱拳拱手,夏枯草行了个尊卑之礼,开始侃侃说起自己的运粮计策。
一人说,一人听。
听到五百人从草高於人的山里直取而行时,楚云溪脸上漾著担忧;听到夏枯草将米粮依新旧分批派送,又将粮袋分做五百袋以减轻送粮人路上负担时流露赞许之色;听到第二批第三批乃至於其馀所有粮草都将用同样的方法陆续送抵关内,并且同时抢修原本运粮官道时又换上钦佩的神采。
夏枯草说的分明;楚云溪听得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