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展鹏嘻嘻一笑,「二师叔怎晓得是我在此?」
雍钰堂微笑道:「我见了门中在东昌府中留下的暗记,想是有甚要紧事,遂过来看看,不想看见这虎皮,这般利落的刀法,你师父徒弟虽多,也只有你才使得了。」
汪展鹏摇摇头,「二师叔这可猜错了,这只老虎却不是我杀的。」
雍钰堂一怔,旋即笑道:「那必是大师兄了。怎么,大师兄也在此不成?」
汪展鹏道:「我师父倒是在此,却也不是他杀的。」
雍钰堂这下更是奇怪,问道:「那又是谁?难不成师兄又收了新徒儿?」
汪展鹏又摇摇头,「师父不曾收新徒儿,杀虎之人二师叔也认得的,一见便知。」说着向旁退开一步。
随着他话音落地,便见后面走出两人,其中一个自是贺长峰,雍钰堂正要见礼,冷不防瞥见另一人,火光摇曳下,这人面目忽明忽暗,然那道剑眉星目,却是印入骨髓,午夜梦回间亦挥之不去的一道梦魇,登时一股冷意自脚底直窜上来,浑身一片冰凉,僵在原地,半点作声不得。
谢苇见他一副如遇鬼魅的神情,唇角不由绽出一抹冷笑,轻轻道:「二师兄,许久不见,这么多年,你过得可好,晚上睡得可踏实吗?」
雍钰堂闻声如遭雷殛,忍不住便是一颤,连退两步,好半晌,方挤出一句,「你是人是鬼?」嗓音嘶哑,已是变了腔调。
谢苇向前一步,「老天垂怜,叫我侥幸不死。没能如你所愿,小弟惭愧。」
这一句讥讽之语宛如利刃,直插心窝,雍钰堂胸口便是一痛,苦涩难言。
便在此际,贺长峰道:「二师弟,三弟当年下落不明,我遣莫聪前去问你,你说与三弟中途分道而行,不知他下落,如今三弟回转,却说你为得雷震子戕害于他,你可有甚话说?」
多年同门,贺长峰再是恼恨雍钰堂所为,亦忍不住暗下期盼其中有甚误会,或可转圜一二,故而有此一问,然静待良久,始终不见雍钰堂作答,再观他神色,知其无可辩驳,只得心中一叹,面色亦沉了下来。
几人说话间,汪展鹏已站到雍钰堂身后去,同贺长峰、谢苇成三足鼎立之势,将雍钰堂围在正中。
雍钰堂初见谢苇,惊惧慌乱不能自已,这时既知面前所站并非鬼魂,渐次回神,余光一扫,见已被三人围住,情知今夜必不能善了,不由露出一抹苦笑,「当年之事,确是我的不是,不该觊觎雷震子,戕害三弟。」说罢看向谢苇,「你今日可是来报仇的?」又看一眼贺长峰,「想是大师兄不放心,也一并跟了来。」
贺长峰道:「此事三弟已禀明师父,我等奉师尊之命,前来清理门户。」
此话一出,雍钰堂心中便是一沉,他自忖与这三弟情分匪浅,便是当年险些伤了三弟性命,也不过是情急之下出手重了些,且到底人还活着,诚心认错,求上一求,或许尚有一线生机,孰料师尊云澄心已然下令清理门户,依着贺长峰一板一眼的性子,便是三弟肯刀下留情,今日怕也难逃生天。想到此处,脸色顷刻煞白一片。
谢苇当年与他日夜相对,相知颇深,瞥见雍钰堂目光向自己看来,眼中一片哀求之意,便知他打的甚么算盘,当下冷笑一声,「念在同门之谊,你自裁便是,我留你全尸。如若不然,动起手来,刀剑无眼,难免断手断脚,你堂堂侯爷,死得恁般难看,也丢了你宗室的脸面不是。」
雍钰堂原想提一提旧情,换得师弟一丝不忍,然当着贺长峰并汪展鹏之面,却不好将旧时私隐宣之于口,此时见他眉目清冷,话语间再无一丝当日情意,一颗心好似先在油锅里炸过一圈,又被冰雪冻了一冻,心念电转间,再不犹疑,脚步一动,便欲夺路而逃。
他轻功颇佳,原是师兄弟三人中的翘楚,便连贺长峰亦稍逊些许,这时命在顷刻,更是施展平生所学,纵身一跃间,当真是疾逾闪电,倏忽便自汪展鹏身侧飘出数丈。汪展鹏再不料他说逃便逃,待得去拦时,已慢了半拍,落在身后,正要暗叫不妙,忽听一声破空之声,却是谢苇早有提防,将手中佩刀掷了出去,直奔雍钰堂后心。
雍钰堂逃命中亦不忘全神戒备,耳听得身后风声袭来,反手将佩剑横在身后一扫,电光火石间,刀刃磕在剑鞘之上,斜飞出去。这一下虽不曾受伤,到底阻得雍钰堂脚步一慢,便在这须臾之间,贺长峰已追了上来,挡在前头去路之上。雍钰堂自忖功夫并不在师弟与师侄之下,不拘与谁单打独斗,输赢总在五五之数,唯独这位大师兄修为远胜自己,与之交手,便连一分胜算亦无,当下也不出手,脚步一转,疾向左冲。
贺长峰冷哼一声,「往哪里去?」一掌挥出。他精研武学数十载,论内力之博大精深,当今之世仅在师尊一人之下,此时心中怒极,这一掌间力道使到十成。雍钰堂不敢硬接,急切间一个旋身,险险错了开去,饶是如此,那掌风擦身而过,亦将袍袖震裂。
雍钰堂狼狈避过这一记,还想再逃,却已不及,汪展鹏同谢苇亦追上来,一左一右拦在前头。
谢苇已将佩刀收回手中,此时兵刃在握,刀锋直指雍钰堂,缓缓道:「当年我学艺不精,船舱之中败于你手,是以丢了一条命去,今日咱们再比一场,且看看到底谁输谁赢。」说罢,又向贺长峰道:「还请大师兄为我掠阵。」
贺长峰心知不叫小师弟亲自动手,终难出这口恶气,遂双手负在身后,道:「放心便是。」
雍钰堂见难逃此地,终于忍不住出声央求,「霆弟,当年是我鬼迷心窍,对你不起,只是看在你我……」
孰料还未说完,便被谢苇冷声截断,「雷霆已死,你也不必再来说这等废话,拔剑出来,动手便是。」见雍钰堂只是看着自己,迟迟不动,不由轻笑道:「莫不是你不出剑,便道我不忍动手不成?」话音未落,手中刀锋直刺雍钰堂。
谢苇心中恨极,却也知两人武功当在伯仲之间,轻敌不得,这一刀刺出,便只使出八成劲力,权做试探,虽说如此,刀锋去势却是不慢,转瞬便及雍钰堂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