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白家的事,祁襄是知道些的。白君瑜的祖母育有两子,长子娶的是她娘家的外甥女,次子就是白君瑜的父亲奉北将军。白祖母向来对长子一家更为亲厚,大川没有“长辈在,不分家”的说法,所以白家早已分府,白祖母跟着长子一家住,这样想来,偏心一二也正常。
可白家长子有三个孩子,长孙过世,他仍有亲弟妹可以为其守孝三年,怎么也排不到白君瑜身上。若按正常,白君瑜守一年即可。这下白白耽误了,想让旁人不议论都难。
“我记得你堂兄身体不错,怎么突然没了?”
白君瑜似有些不好开口,顿了又顿,才低声说:“沉迷于勾栏,胡乱用药,身虚骤逝。”
祁襄了然——就是“马上风”。
这样不光彩的死法,白家祖母仍然袒护,可见白君瑜不守这三年是必然不成的。至于是白家祖母非让他守,还是其他人有心撺掇使坏,就不好说了。
这种事多问只会徒增郁闷,祁襄转问:“奉北将军与白夫人可还好?”
“有劳记挂,父亲母亲身体康健。”
祁襄点头,“我不便上门打扰,今日也多谢将军与夫人挂念,回去代我敬谢吧。”
“好。”白君瑜并不图这声谢,但祁襄有心,他必然把话带到。
白君瑜离开时,夜色已深。京中没有宵禁,还有一条不夜街,与西陲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一桶热水洗去途中疲惫,潘管家端了一碟点心和一壶花茶进门,“公子,我看您晚上一直陪着太傅大人说话,没吃多少东西。就再吃点点心吧?”
这些糕饼是路经宋氏糕点铺时,白君瑜给他买的。祁襄没尝几块,心里一直惦记着。
这家的糕饼味道的确很好,外皮又松又酥,内馅适中,甜度也刚好,是祁襄喜欢的。可味道再好,也好像少了点什么。
祁襄吃了一块就没再动了——这些,都不是他心里的那个味道……
第二天祁襄醒来,就收到师父传来的信,说再有两三日可到京城,安顿的事无需祁襄操心,他有安排,等过几天探望祁襄的人少了,他再露面。
祁襄将信烧掉,穿上衣服去洗漱。
如果要说他在西陲这五年最幸运的事,那必然是遇到了自己的师父——郤十舟。
已是不惑之年的郤十舟之前一直是位游医,四处游历,居无定所,武功精妙但为人低调,在江湖上的名号并不响亮。这对祁襄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拜郤十舟为师后,郤十舟一直尽心尽力地在帮他、照顾他。否则他能否活到现在,都是未知数。
他此生能得太傅与郤十舟两位恩师,是他浸在泥里的二十多年人生中,最幸运的事。
“公子醒啦?我刚给您熬好了米粥,您现在吃吗?”潘管家擦着手从厨房出来。
四合院地方不大,除了主屋外,只有东西两间厢房,在哪儿都能一眼看尽院子,对于潘管家这种独自照顾主子的人来说就非常方便了。
“晚些吧,有甜汤吗?”祁襄浅笑着问。
潘管家也跟着笑了,“有有有,我一早就熬上了银耳莲子汤,这就给您盛!”
这是祁襄五年前一直有的习惯,早上会喝一碗甜汤先垫着,然后去给嫡母请安。如果嫡母不刁难,回到院子正好吃早饭,如果赶上嫡母气不顺,那这碗甜汤也能让祁襄不至于饿着。
这个习惯从去了西陲就没了,也没那个条件。如今回了京,见祁襄看似要把这习惯捡回来,潘管家也高兴。现在祁襄身体大不如前,能多吃点东西总是补的。
甜汤送进屋,祁襄对潘管家道:“师父过几日会来,这期间有什么书信往来你帮我看着些。”
“公子放心。”
“帮我准备纸笔来。”他有事要请师父派人去做,回京的路上有白君瑜在,书信往来不方便,才拖到今时。不过他既然回来了,就有得是时间等。
鸽子扑楞着翅膀飞出房檐,个头比一般信鸽小不少,很不起眼,却是郤十舟自己养出来的,能来往于自己和祁襄之间,非常方便。
祁襄看着青蓝的天,恍然觉得京中似乎没变过,那些他去过的店铺昨天路过时发现都还开着;街市的样子也无甚变化;他熟悉的人也还是那样,无论成亲与否的,于他记忆中的差别甚微……
一切都好好的,变的只有他而已。
以前那个一早匆匆赶往宫中读书的小书呆子祁闻景不见了,只有现在满腹怨恨,病病歪歪,一心报复的祁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