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杏棠摆正了自己的领带,莞尔说道,“这点儿气量还是要的。”
两个人一行出了门,宾客如潮是必然的,上海金融界的楚翘多来祝贺,银行界的同行更是相约存进了一笔款子,万事开头彩,一派祥和吉利。
白啸泓在白公馆养了两个月的伤了,听说他的银行今天有剪彩仪式,昨夜里做了一幅画。题「云水笼碧树,飞瀑绕山石」想来:云海茫茫烟霞云霁,紫气东来,表润泽肥沃,祥云兆瑞;飞瀑流泉,九曲合一,表万水汇聚,福水财源滚滚而来。他不想见自己,便不去了,只是外人眼里的兄弟之谊还是在的,只以病为托让人送去了画。
季杏棠看着山水画卷眼里泪朦朦的,他向来喜欢以血和墨画赭朱山石,云霞底下的山石……怕是腕上又多了割痕。许宝山在一旁见他神色有异,碰了碰他的胳膊,小声提醒,“记者拍着照呢,画有的是时间看,抬头微笑了宝贝儿。”
季杏棠点点头小心翼翼把画卷了起来交给伙计,吩咐道,“剪彩仪式结束了,把那幅字摘了挂在内堂,这幅画挂在大厅。”
季杏棠站在最中间,两旁都是神采奕奕的商家巨子,他终于到了一片清朗之地,没有亡命天涯的赌徒,没有吞云吐雾的烟鬼,可是心里还放不下那幅画呀。他手持剪刀微笑,霓彩漫天,“咔嚓”一剪刀,剪断了纷杂的心思、剪断了混沌噩然的过去,他有新的身份新的开始。
记者朋友把那个新生的笑容捏进了镜头里,第二天上海的《申报》《时报》《新民日报》都会有一个板块不遗余力吹捧这位商坛新秀。他才笑的那样神采飞扬。
仪式完毕后,季杏棠与前来祝贺的同行高谈阔论一番,正说到快处,一女子突然闯了过来,众目睽睽之下扑到季杏棠怀里把他撞了个趔趄,拧着嗓音哭唧着说,“嗳哟,负心汉我可算找到你了,你好歹是开得起银行的上流人,为何不顾我和肚里的孩子。”
季杏棠被吓了一跳,只觉这女子骨骼甚为结实,虽是男女有别,还是把她揽住了以防摔倒。他看向了许宝山,“这是……莺、莺莺……”
许宝山拽着她的小细胳膊把她拉开,且不说柳莺儿在别苑里养胎,许宝山从来不嫖洋妞,况且这女人有点儿“壮实。”季杏棠看她泪涟涟的桃花眼,喘了口气说道,“姑娘,你认错人了。”
女人摇头,“没有,就是你!你就是季杏棠,肚里的孩子就是你的,负心汉薄情郎,我死也不会给你生孩子,我要跳江”,当着众人的面闹了这么一出,女人拔腿就跑,心里暗自得意,名流的桃色花边新闻可比实时热点新闻有趣的多。
女人洋洋得意“跳江”去了。
“卢瑾郎!”
一头雾水之际,这一声高喊惊了众人。
卢瑾郎是面粉大王卢洽卿的儿子,而卢洽卿是上海面粉业的龙头老大。早些年一直在苏州做小铺面粉行当,听说上海遍地是黄金,出来淘金一番还真混出些名堂。瑾郎的母亲是秀丽温婉的江南女子,育有一对龙凤胎姐弟,瑾郎、瑾娘。两个月前,瑾郎同母亲姐姐被父亲接到上海来了,一看这摩登豪华的上海滩仿佛到了天堂。可刚来到这儿没欢腾两天就被父亲骂了个狗血淋头,季杏棠是谁?他得去会会。他可是父亲口中的天之骄子、母亲口中的金玉良人、姐姐口中的浊世卿君。今日一见确实是人模狗样,不收拾服他,自己往后甭想好过了。
卢瑾郎失算了,他的老爹卢洽卿怎么在这儿。他滞住了步子回头,只见老爹一脸阴骘走向了季杏棠,致歉,“杏棠老弟,犬子失礼了,来日方长改日再会,今日便不多打扰。”他又象征性向周围的商巨赔了赔礼,步伐沉重一脸黑线地揪住了卢瑾郎往回走,在他耳边呵斥,“兔崽子,我的老脸都让你丢尽,我说瑾娘怎么这幅模样,我没认出你那痞子形,你姐姐的名声都叫你败坏光!”
这个梁子可算是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