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思垂袖立于虹桥上,多时在外的静观也得讯回转,此时正坐在她脚边晃荡着两条小腿,他们的神情姿态虽大相庭径,手上指诀却无片刻松懈,黑白两色华光化为游鱼般在二人身后盘旋,正是太极两仪之相,牵动虹桥下的日月池水也随之流转,阳炎与阴云在水面下纠缠交融,从中间或有众生百态浮现,却是转瞬即逝,旋即无踪。
道衍神君闭关的问道台,就在这潭日月池最深处。
比起坐拥整座浮空仙山的重玄宫,位于其上的天净沙占地面积实在过于微小,然而世说须弥芥子是为巨细相容,这里虽是方寸一隅,内中却容纳有一方净土,可这净土乃神明居处,纵然是三宝师,也唯有天法师常念可以涉足其中。
静观不止一次地想象,日月池下是否有一个小世界,因天净沙本就位于重玄宫之上,可他无数次仰望穹空,都不能窥见这里的分毫玄妙。
相较于他那孩童般强烈的天真好奇,净思就要无趣太多,同样是在这里护法,他已经伸长脖子往水下看了无数次,几乎算是望眼欲穿,这个女人还跟石像一样纹丝不动。静观撇了撇嘴,忽然问道:“我听说司星移这回伤得不轻?”
“死不了。”
“那就好,毕竟天灵之体千年难遇,他若是身死道消,我们还得费心寻找下一个神降者。”静观眼中精光微动,“不过,此番有尊上神降亲至,折损尚且如此厉害,看来昙谷一战里还有颇多陷阱呢。”
净思不言不语,静观饶有兴致地追问:“倘若不是尊上发现了心魔踪迹,临时改变了主意,你们当真会见死不救吗?”
“此事已成定局,空想无益。”
“你是嫌我话多了。”静观故作哀怨,“我只是看你好像心情不好,没话找话逗你多说两句开开怀罢了……不过,这次司星移伤及根基,凤云歌殉道而亡,更别说折损其中的诸多弟子,你这一宫之主为此愠怒也是理所应当了。”
净思忽然勾起嘴角,声音极冷:“凤云歌死在昙谷是他求仁得仁,他若是以那般邪魔面目生还,我也会予他万古长眠!”
“这话外人听着了,他们还不知道会有多么心寒,毕竟凤云歌这些年来救死扶伤不亏道行,为重玄宫也是尽心尽力,你如此态度可是会招人诟病的。”静观话锋一转,“不过,听你这意思,你是不觉得那西绝妖狐杀了凤云歌有过错?”
“在凤云歌耗尽太素真气之后,留在世上的就只是一个魔物,莫说是他,但凡在场任何玄门弟子,诛魔正法皆不为过。”净思漠然道,“凤云歌之死,魔族设计谋害首当领罪,我作为重玄宫主亦可担责,而他行应尽之事无可置喙,东沧凤氏若有诘问,任与我分说计较便是。”
静观嘴角微翘:“那么,暮残声涉嫌勾结魔族之事,你又打算如何处置呢?”
净思垂目看向下方池水,淡淡道:“自然是审查分明,功过同算。”
“这可就有些难办了。”静观鼓了鼓腮帮子,“早先心魔逃出雷池封印,妙法遁去不知处,我们为了捉拿他发布破魔令,不惜以法印为悬赏,此事已经通传五境。现在,心魔终于落网成囚,却并非败于我等之手,而是因为这只妖狐束手就擒,按理来说,他当居首功,我们也要应诺赐予他接受白虎法印传承的机会。”
顿了顿,静观的眉头微微皱起:“然而,暮残声擅自破除昙谷镇魔井和归墟符阵,虽是为救危情事急从权,到底是犯了无赦之罪,何况他与心魔交往甚密,同那勾结魔族的异数鬼修亦有牵连……倘若证明他真是魔族细作,先前种种功绩也不过是处心积虑下的铺垫,我们不仅不能拿出法印,还要将他正法典刑以儆效尤。如此诸般想来,对他的处置委实作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