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傲笙抵达之时,心急如焚的长老们已经徘徊近十日,不得不陆续离开,唯他身怀坤德令不受禁制阻挡,带着满心惊疑与忧虑走了进去,未料穿过重重帷幔,看到了油尽灯枯的净思。
“……宫主不仅斩断了登仙梯,还调动十方地灵逆转缚天,只要地灵一日不散,下面的人就上不去,神君与天法师也不能离开圣地。”萧傲笙的手指无意识摩挲过令牌,“她不准我问原因,只让我带她来到这里,然后将坤德令和宫主之位传给了我。”
原来,萧傲笙是净思最后选定的第四颗棋子,负责在神道颓败之后统御玄门,使道统不止与香火信仰一并沦亡,引领天下修士行走在正确道途,肩负除魔卫道的重任,成为制衡人族恣意发展的另一道缰绳。
真实世界里的司星移做得已经不错,可他对神道积怨极深,又跟静观相交过密,虽然在咒怨消解后挑起了玄门大梁,难免还是有所偏颇,未能在百年灭神后把握好宗门世家与人族国朝的界限,难以阻止接踵而至的末法时代。
若是换了如今的萧傲笙,情况或许就会有所不同。
暮残声不知自己现在该露出怎样的神情,净思做事向来如此不留余地,越是被她寄予厚望,就越是别无选择,无论萧傲笙是否愿意坐在那个位置上,从此以后,都要担负起统御玄门的重任了。
他轻声问:“那么,师兄现在知道了多少?”
萧傲笙没有回答, 只是转身朝一个方向走去,寒月照孤影,看起来格外沉重又寂寥。
暮残声从这个背影里得到了答案,他紧了紧手臂,沉默地跟了上去,一路无话,直到抵达萧夙坟前才怔然驻足——在那座无碑孤坟旁,多出了一处墓葬坑,泥土翻新,显然是才挖掘不久,旁边地上还放着两棵稚嫩的松柏树苗。
他总算明白,自己来时为何没有看到萧傲笙。
“十年前我第一次来拜祭师父的时候,就想给他立个碑,又想起师父生前常说自己活着都不愿做那话本中人,死后还要劳什子的铭文碑刻……”萧傲笙低声道,“这次陪宫主一起来,她说他不喜欢是因传说与石刻皆被时光风化失真,唯有薪火相传的生命才能在岁月中永存。”
下葬合冢,入土为安,生前睥睨天下的地法师在死后,原也与凡人无所不同,都是从来处来,向去处去。
暮残声跟萧傲笙一人一株,将两棵树苗栽种在比邻而居的新旧坟前,握惯兵器的手显得格外笨拙,稍大一点力气都怕弄断了根须,等将它们栽好,东方已经隐现鱼肚白。
“它们会长大吗?”萧傲笙有些不确定地低头看着,如此稚嫩脆弱的小树,随便踩一脚都能让它们倒伏不起,于是忽然有些庆幸此地人迹罕至,野兽也很少到这里觅食,没有谁会来打扰这一隅安宁。
“会的。”暮残声抬头望了眼天空,“阳光、雨露和土壤,这里应有尽有,何况……”
她是庇佑玄罗无数年月的地法师,即便灵识尽散从此不存,世人或许都将逐渐把她抛弃,乾坤大地却会永远将她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