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宗祠里收着的那副画像。沈孟虞心中一愕,凑上前去。
少年年纪尚小,笔力稍欠,然而大抵是因为对描绘的对象太过熟悉,一笔一划胸有成竹,下笔不见滞涩,一气呵成,倒也能将十分灵动之色留下个七八分,人影跃然如真。
沈孟虞正在心中感叹先帝的画技天然拔群,若是日后反复磨炼,许会成一代大家,冷不丁萧谌挥笔立就一张人物丹青,也不待笔迹全干,竟就这样托着一纸淋漓的画作站起来,抬步向堂中行去。
缠绕在萧谌身边的浓雾突然稀薄了不少,沈孟虞跟着萧谌走了几步,他看着萧谌单薄的背影在灵位前停下,手上宣纸蓦地一展,几与少年身量等高的纸张悠悠垂落,云开雾散,少年的面容如揽镜自照,画里画外,竟有七分相似。
只听萧谌低声道:“小舅舅,我们果然长得十分相似啊。”
刹那纸飞灰散,烟光暴涨,沈孟虞所在的世界瞬间亮如白昼。所有故人在这刺目的白光中一一消湮,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沈孟虞心头,所有他曾经略过的线索,曾经混淆的话语在这一刻秩序井然地聚在一起,他顺着故人的脉络向过往回溯,竟在这一刻发现了他一直追寻的真相。
先帝身上有一半沈家血脉,与其说方祈像怀安侯,不如说更像先帝。
杜姑姑昔日让方祈代为传话,她熟知宫中旧事旧人,那一语,说的不是“小郎类祈”,而是“小郎类齐”!
当年齐妃小产,先帝驾崩,盗圣盗宝……
齐妃、先帝、盗圣、方祈……
方祈。
一想到方祈,沈孟虞眼前的白光突然开始收拢,从漫无边际,到聚如针尖,他的世界突然再度陷入黑暗,原本被白光阻隔在外的冰凉潮水汹涌而来,他无法控制手脚,胸中也越来越憋闷,他在这一片汪洋大海中随波逐流,未知生死,兴许下一处泊岸,便是六道轮回。
他要死了吗?
还没有。
在一阵痛苦的窒息中,沈孟虞的下颌被人托起,一片柔软落在他唇上,小心翼翼地撬开唇齿,竟是有人在一片惊惧的号哭声中犹不放弃,冲上来跪在他身畔,一口一口地为他渡气。
“你们相信我,我见过有溺水的人被这样救醒的,他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的……”
他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颤抖着保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