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钦这时才回头用汉话对他说:“达勃部联合须勃部叛乱,我带人去收复,王庭暂且由呼其图主事,贺希格也会尽快赶过来。”
男人嘴角仍噙着笑意,如刀削斧凿般英挺俊美的脸孔上两道血印半干,灰蓝的眼眸中透出的杀伐之气,令齐绍忆起昔年他们在战场上刀兵相见时的光景。
但此时他们却能奇异地和平共处,一整个冬季的耳鬓厮磨仿佛在无形中消弭了什么东西,岱钦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最后拍了拍齐绍的肩膀道:“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被当做女眷一般嘱咐,齐绍脸色微沉,还是没有说什么扫兴的话。
岱钦换了狄语,将自己的决定向众人宣告,白衣的呼其图从人群中挤出来,外围留守的族人皆行礼遵命,乌洛兰战士们骑上战马,岱钦最后又狎昵地捏了一把齐绍的脸颊,才心满意足地领着王庭的精兵们整装出发。
齐绍莫名其妙地便成了送“丈夫”出征的家眷,同留在王庭的族人们一起,远远目送着岱钦与战士们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广场上的人逐渐散去,直到有人忽然从他身后冒出来,冷不丁抓住了他的手腕,齐绍才如梦初醒:“你!”
抓着他不放的,正是刚刚得了代单于的权力的大王子呼其图。
呼其图简直太高兴了,他的帐篷本就离王帐近,以至于岱钦每回折腾齐绍,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整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那夏朝将军在自己身下辗转承欢的旖旎风光;可惜听得见摸不着,他那叔叔贺希格这回竟待他格外严厉,说是他已成人了,必须学会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首领,压根不给他一点得闲的机会去骚扰齐绍——直到现在。
父王明知道他对齐绍的心思,还是把齐绍留下了,岂不是明摆着给他机会?
呼其图理直气壮地逼近齐绍,挑衅地笑道:“父王不在,你便是我的了,我可是忍了好久了!”
齐绍想起那些屈辱的回忆,脸色顿时变得通红,反手便同他扭打,几乎用上了十成的力气,拿着呼其图的肩膀就要将他压在地上,呼其图却仍毫不在意地和他嬉笑:“你要是伤了我,父王可就不是同达勃部打那么简单了。”
“听说中原朝廷现在正乱成一团呢,把你送给我们的老皇帝快死了,他的三个儿子都在忙着争皇位,要是这时候我们打过去……”
齐绍听到这里,猛然松手,心下骇然道:“你说什么!”
呼其图活动了一下被齐绍拧过的肩膀,暗想这夏人真是够带劲的,之前用了药都伤了他,要是能清醒地做一回,不知得有多快活。
见齐绍这样大的反应,呼其图便知道自己可能要得逞了,接着讽笑道:“你还不知道吧?那老儿为了求长生不老,吞服金丹,反而中了毒。人终有一死,怎么可能长生不老?”
齐绍其实也早有预料,今上已然老朽,又荒淫无度伤了根本,说句大不敬的话,驾崩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了,所以他才敢赌这一把,用自己的命为夏朝换来喘息的时间。
本朝皇嗣不多,还未立储,待到皇帝驾崩,皇位之争应该就在大皇子与二皇子之间。大皇子是庶出,二皇子才是嫡长子,如果不出意外,他便会是新皇。
且二皇子更偏向主战派,齐绍离京前,特意嘱咐旧部见机行事,保留力量,争取得到新皇的支持,休养生息,加紧练兵,来年再与北狄一战。
可按呼其图的说法,三个皇子都在争皇位——三皇子从来闲云野鹤,怎么会参与夺嫡之争?
他孤身出塞,与中原已断绝了联系,岱钦表面上对他看管不严,实则并没有给他任何与关内通信的机会,若朝中真的生了变数,后果也不是他能预料的。
齐绍眉头紧皱,连对呼其图的厌恶都先抛到了一边,一脸凝重严肃地问:“你说陛下中毒,三位皇子皆有夺嫡之心,三皇子也是?朝中局势现在如何了?三皇子他还好吗?”
他一认真,呼其图反倒不说了,撇撇嘴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那么关心那个三皇子,你喜欢他?”呼其图注意到齐绍情绪的变化,酸溜溜地说。
齐绍不欲与他争辩,心想不是谁都像你这么龌龊,只道:“三皇子……乃是我的至交好友。”
呼其图晓得鱼已上钩,狡黠一笑:“那我倒是知道许多你这个好友的消息。”
“想我告诉你,也很简单。”
齐绍隐隐有不详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呼其图便凑到他耳边,吹着气低声说:“你陪我睡,我就告诉你。”
齐绍早领教过这少年王子的无赖,知道他说的不一定是真话,可是万一呢?
万一呼其图说的是真的呢?他是乌洛兰部的大王子,是岱钦未来的接班人,确实可能知道些什么机密消息,也可能有办法把自己的消息递出去……而且,比起他心思缜密又多疑的父亲岱钦,呼其图可要好骗得多。
齐绍心中天人交战,面上露出挣扎的神色,呼其图只饶有兴味地看了他几眼,竟转身走了,摆手道:“你自己想吧,若是想通了,晚上来我帐子里找我便是!”
夜半三更,呼其图帐中仍点着烛火,他难得勤勉一回,借着烛光在看译成狄族文字的夏朝兵书,看得有些昏昏欲睡时,帐篷的帘幕忽然被人掀开。
待到看清来人的身影,呼其图立时就不困了,放下书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齐绍身前,含笑问他道:“你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