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求侠 群青微尘 1635 字 2022-09-30

可过了片刻,水十九便微微一笑,柔柔和和,将凛冽锋矛隐去:“…自然是比不得你的。”

玉乙未张口哑然,无话可说。候天楼刺客的过往确实一个赛一个的凄惨,多是些歌伎花娘弃下,或是生来就犯了病、瘸脚瞎眼的小孩儿,若没进候天楼中,多半便会化作横尸街头的饿殍。

刺客托着下巴,目光落在阑干外红艳艳的一片灯影里,“我以前生在海津的娼肆里,也不知是肆里的哪个红倌人偷留的种,自个儿也不敢认,生了我后在隆冬腊月把我塞在枯井的吊篮里头。要不是我那时哭得声儿高,险些就要在外头被冻死。”

“反正我自打记事起便是劳碌的命。那娼肆的鸨母凶恶得很,每日寅时便把我从草堆里拎起来,赶我去烧汤煮酒,什么浣衣、揽客的活儿都要我去干,一整日下来能累得吐血。她这人还不拔一毛,常赖着官人要的脂粉钱,还诬言说是我偷的,推我出去挨了几大板子。”水十九撑着朦胧醉眼,心里似还有些后怕,不自觉伸手摸了摸后背,又对玉乙未呵呵笑道,“不过后来我长到了年纪,她便要我去做小倌儿,不打我啦。”

“那时海津的冬日实在太冷了,能冻掉人手脚,我便站在柜后用红泥炉煮粗米酒。那酒像有了魂儿似的,香味一直往鼻里钻,我的心痒得受不了啦,便偷吃了一口。”

水十九凝望着杯中浮着的白沫,怀念地笑道,“但正巧被鸨母逮着了,她拿藤条把我好打了一顿,那段时日我动弹不得,背上疮疤一直在流脓,差些以为自己要一命呜呼了。可那吃过一口的粗米酒却一直在口齿间留香,于是我便打定主意,若是往后能有幸活着,便去做个醉死鬼,死也是得在酒缸子里浸死的。”

玉乙未恍然大悟。原来这厮这么喜欢酒,其间竟是有这个缘由。

他挠挠脑袋,端起瓷杯,“那今夜咱们再多来几杯!前人说酒如春好,那确是对的。在我看来,虽说也不是每件酒都比得棠下眠好喝,但也都各有滋味。”说着便往水十九杯中再斟了些酒,“来,再喝一点儿!”

水十九也不推辞,一仰脖便将那酒咕噜噜饮下肚。他俩再喝了几盏,只见眼前灯影昏花,开始天旋地转了,便如同烂泥般瘫在桌上。玉乙未正打着酒嗝,水十九忽地仰起脸,从桌的另一头伸手来摸他,笑呵呵地道:

“说起来,你知道我在左楼主那儿抽的死签是什么吗?”

候天楼刺客都会在左楼主那处抽死签,玉乙未曾听火七如此说过。约莫是出了石栅地后,每个刺客都会在元月里去在名册上记上自己姓名,到祠堂里抽一支死签,签上写着自己的死法,据说那左楼主预料到的死法从来与实际分毫不差。

“我当时抽到的签是‘水鬼’,左楼主说我这是会被水鬼拖进水里淹死的意思。我本是不信的,可后来身边的人一个个照着她的话一命呜呼啦,我这才觉得她果真是个有神通的人。”

水十九道,脸上却带着点喜色,像个小孩儿似的醉醺醺地冲着玉乙未笑。

玉乙未皱眉,咕哝道,“那你别去河边玩儿了,要坐渡船的密令干脆丢给旁人去接。若是我抽到了这枚签,我肯定卷着铺盖跑到西域的沙漠里去,住个十年八年,看水囊里的水能淹死我不!”

说着,他又揶揄地瞥了水十九一眼,“你们那左楼主也够坏心眼的,我才不愿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与其担惊受怕几十年,不若逍遥快活一辈子。”

水十九却歪过脑袋,不满道:“我倒挺中意这死法。说不准是我活到儿孙满堂的时候,老得走不动路啦,让孙儿们把我浸在酒缸里泡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