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欢喜雀跃,唯有苦闷忧愁。
他说:“我如何不想回去呢?”
陆明煜静静的,不说话。
燕云戈说:“若再给我一次机会——”
陆明煜嗓音抬高:“朕现在便是给你机会!”
燕云戈低低地、充满苦意地笑了,说:“这如何能作数。”
陆明煜听到这里,神色骤然沉下。
他起身,冷漠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
燕云戈继续道:“陛下,我毕竟是记得从前事、知晓自己不是‘云郎’的。待你诛了燕党,让我睡在你枕边,你难道真的能安心吗?……永和殿之事,毕竟已经过去了。”一顿,“除非再让我服一次药,让我再忘一次。可哪怕当真如此,陛下莫是不知道,一切都是假的?”
陆明煜冷笑,说:“燕云戈!朕知晓,你从来、从来都以燕家为重!方才所言,俱是——”
燕云戈说:“真的。”
陆明煜愈怒:“你竟敢打断朕的话?”
燕云戈一顿,竟然微微笑了。
他的确有了死志,于是说话、做事都坦然许多。如今竟然抬头,对上陆明煜的眼睛。
这是“不敬”。是云郎可以做、燕云戈不能做的事。可燕云戈还是做了。
他看着陆明煜,说:“我自幼长在塞北,无论阿父还是诸位叔伯,是郑易还是郭信,他们都曾从突厥铁骑中救我。”
他有“战神”之名,但这名头不是生来就有。在真正号令燕家军前,燕云戈经历许多生死之战,在最危险的地方磨炼出最坚韧的意志。
“……我不能弃他们不顾。”燕云戈说,“可我方才说的话,也都是真的。
“十岁之前,我未见过长安风光,更不知道江南富庶。我只知百姓苦,知道他们亲人被突厥掳去的伤痛忧愁,也知道他们送家中儿郎上战场时怀有多少不舍。可再不舍,也要看着亲人远走。
“我那时想,战争结束就好。我们终要斩获那可汗头颅,终要让他们再不能犯大周国土。后来我们做到了,可从那一日开始,燕家就走上一条不归路。
“我没有劝住阿父,没有劝住叔伯,又未将他们的野心禀予陛下。为人臣,为人子,这些俱是错处。后来从上林苑回来,我甚至推波助澜——陛下,我的确该死。不做回云郎,是因为我罪有应得。”
他的神色里又多了许多悲伤。
“我那日写了折子,劝陛下选秀、充盈后宫。当日是怀着不敬心思,可如今,陛下,我仍有一样的话要说。
“陛下若愿喜爱女郎,选秀自然最好。若仍喜爱郎君,也是无妨。只是再挑人陪长伴君侧,总要事先查好,莫再出我这般状况。
“陛下体质特殊,”燕云戈的嗓音轻了许多,挂怀又难过,“无论如何,还是要小心为上。”
他说了许多。陆明煜先是怒,随后是哀凉。到这会儿,又只剩下连连冷笑。
“你倒是考虑许多。”陆明煜说,“竟然还管起朕的后宫。”
燕云戈说:“是罪臣僭越。只是——”
他停一停,还是没有说出口。
从前在建王府,他看了陆明煜夜半挑灯看案卷的身影,便觉得建王孤单一人,是否会有寂寞。
他从来都不是那个排解陆明煜寂寞的好人选。他们之间处处是错。
燕云戈怔然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