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太子多病,养在深宫多年,外人几乎从未有面见过他的,坊间甚至有传言……太子早已亡故,秘而不宣只是太后及其亲族为日后篡权而筹划出的权宜之计。”政事堂里一片死寂时,底下的一位学士默默地开始奏陈:“近年来他却突然开始频频现身于庆典与宴会,卓然有储君之姿。”

“太子就好像凭空出现一般,突然跃入西凉的朝堂之上。”他语毕以后,政事堂陷入了更深的寂静之中。

西凉的朝政繁乱,皇帝大权旁落,外戚为威作福多年,太后更是成为了社稷的真正主人。

从我参加科考那时,策论就总喜欢挑拣西凉历史与朝政里面的重点来出题,现如今它的强盛依然使人心生忌惮。

“那他私下里是个什么样的人?”李纵突然打破空气中的凝滞,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来。

这问题太过刁钻,宰执的面上也有些不好看。毕竟有关西凉太子的文书那么少,而且是到了近些天才陆陆续续地公开出来。

正在这时,楚王一敛神色,微微上前一步:“回陛下,臣出使时曾与微服出访的西凉太子在外城有过一面之缘。太子为人孤傲,善骑射,但又待人十分亲和,与外城的贫苦百姓也能相处融洽。”

本来事不关己的我突然有些僵住,这事李澈分明从未与我和陆袭明说过,我一直以为那天宫宴才是我们第一次见到西凉太子。

然而楚王再次否认了我心中的推测,只听他肃声说道:“此事陆袭明陆侍郎可以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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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相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连我身侧的李纵也有些愣住。

沉不住气的人已经将目光朝向了我,我这恶名由来已久,而且大部分是和陆袭明掺和在一起的,后来去太子手下做了两年闲事才消停下来。

然而就在众人都以为沈簌要沉寂于东宫时,他意气风发地奉命出使西凉,如果不是回程时的那场意外,谁知道他下一次升迁会到哪里呢?

我的命运因为一场出使彻底地改变了,但有心人是绝对不会放弃对我过往的挖掘的,也不知在皇帝的干预下他们能探寻到何处。

好在之前刑部的那场审讯已经把我出使的情况都查干净了,不然现在李澈和陆袭明要是想拿我不知道的一些事来做文章,我可真是百口难辩。

楚王神态越淡定平静,我的心提得越厉害。

我被他们坑了太多次,再蠢笨也该学会长个心眼了。

“之前为什么不说?”李纵的声音淡淡的,他执起那副画像仔细地端详着,像是并不在意李澈说了什么。

“先前一直未敢确定,宫宴那天与我们进行交涉的主要是西凉太后。”楚王沉静,又很受他父亲的宠爱,无论是在什么场合发言都泰然自若。“太子带着面纱,身边又守备森严,形貌不甚清晰,直到今日看了这幅画像方敢笃定此人必是西凉太子。”

我竭力地回忆起宫宴那夜的太子,却满脑子都是姿态端庄大方的太后。

她看起来很年轻,明丽又夺目,远远盖过了太子的风采,真不知学士刚才那句“卓然有储君之姿”是从哪儿来的。

皇帝和楚王几番问答后终于把话题逐渐从陆袭明身上扯开,也没有人再暗里瞥向我。

西凉来使是要紧事,但除了这位身世扑朔迷离的太子外,庞大的帝国仍有更多更为关键的事务等待中枢做出决策。

此事毕后文书和画像都收了起来,约莫到辰时,更多的朝臣开始进入政事堂。

枢密院和兵部就边防和蕃兵的问题率先展开激烈的探讨,而后主管财政的几位大人也参与其中,把知院的预想批驳得一无是处。

为首的枢密使王大人面上挂不住,当机立断地就诘问起户部克扣粮马之事,并直言他们在汴梁醉生梦死,根本对边疆要事一无所知。

两方吵得愈发激烈,简直要收不住,好像下一瞬一场轰轰烈烈的战争就会爆发。

最后还是李纵制止了他们已经演变为人身攻击的争辩。

皇帝有时严厉冷酷,有时却宽厚仁爱,不然朝臣也不敢在御前如此孟浪。

快到正午时政事堂里才消停下来,还没来几回,我就已经开始怀念起在书房的闲散日子了。

在李渡手下的两年经历改变了我太多。

昔日我是汴梁年轻一辈里最热衷争权夺利的俗人,除了妄图娶上司的女儿外简直把能往上爬的门路走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