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牢狱的最深处,狱卒单独清理出了一间牢房,牢房正中间摆着一张宽敞的椅子,侧面是一张书案,负责记录的小吏已经跪坐在蒲团上,正抬起手腕研磨墨汁。
顾平川走进牢房坐在正中间,旁边的狱卒勤快递上一盏热茶。除此之外,年过半百的尤晋中也跟了过来,他要亲眼看着负了他女儿的渣滓认罪伏诛。
没过多久,衣衫缭乱神形狼狈的孟余林被粗暴地推了进来。他身上白色囚服满是猩红血迹,衣角还混杂着泥土的污渍,看这情形,是已经用过刑了。
如今的孟余林,哪还有往日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丞相风姿。
事关朝政,虽然顾平川没有刻意避讳,但颜思卿非常自觉没有跟来,她扭头去了另一侧,关押着宣国公一家的房间。
距离她上一次来狱中探望才过了短短几天,情形却大不相同。彼时她穿着侍女的衣服偷偷探视,如今却是跟着皇帝光明正大进来。
这时她记起了一些细节。
那天进来的时候,似乎是秦瑟掏钱买通的门吏。人家毕竟是为了颜思齐破的财,这钱她得还给秦府才是。想到此事,她小声在红蔷耳边吩咐两句。
红蔷低头欠身,随即匆匆离开。
颜思卿进门后跟父母说了会儿话,又将宣御司查案的进度告诉父母让他们安心。期间有狱卒送来点心的甜汤,颜思卿客气地道了谢还赏了他几个铜板。
一家子阶下囚身处刑部大牢还能有这种待遇,实在亘古罕见。
闲聊了约莫半个时辰,颜思卿有些坐不住了,于是起身走向顾平川审案所在的牢房,在门外隐蔽处停下脚步,暗暗窃听里面的动静。
这时记录对话的小吏已经换了三张纸,额头蒙上了一层细汗。而歪歪扭扭跪在前边的孟余林神色坦然,像是已经生死看淡一般。
顾平川从小吏手里接过记录翻看两眼,目光微沉,再一次转向孟余林。
…
“孟余林,你认罪吗?”
孟余林轻笑一声,竟是狂妄地抬起头来,直直盯着面前的当朝天子。
“当廷弑杀嫡母的人是你,对还未满月的稚子痛下杀手的人是你,兵变围城致使京城动荡的人还是你。陛下想要我认什么罪?”
枉费刚才那么多口舌,这人还是油米不进。
顾平川心口渐渐有些烦闷,语气也转变几分,有些不善:“秽乱宫闱,私通太后,豢养私兵。这桩桩件件,哪一样不是满门抄斩的罪行?你若不想孟氏满门灭绝,就老实认罪,朕或许能宽恕孟氏无辜宗亲。”
孟余林听闻这话忽然嗤笑,竟提高音量嚷道:“我与颜年少年相爱、两相情深,怎就成了你们口中秽乱宫闱的私通男女?”
好歹是当过丞相的人,此刻竟然丝毫不顾礼法,堂而皇之地论说自己与太后的私情。
不可理喻,实在是不可理喻。
顾平川沉声呵斥:“荒谬,颜氏十五岁就入宫闱被册封皇后,为先帝继妻,怎么可能和你有少年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