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词汇似乎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似乎如此接近,却又如此遥远。他试图侧耳倾听,更加专注;他试图理解医生的每一句话,却渐渐失去了对音节的捕捉。那一番话,他一个字都没有听懂,他只听懂了医生的语气——
沉静平稳,这也就意味着冰冷疏离,没有回旋的余地;专业客观,拉开医生和病患的距离。他甚至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
病患,所以,他是病患了。
可是,这又意味着什么?医生刚才说的到底是什么病症来着?他为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他的大脑为什么陷入了一片空白?他的思绪完全陷入了泥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够为他解答一下?
他努力地想要看到医生的眼睛,在那双眼睛里寻找到一丝情感的温度,但他却失败了。那避开的眼神只留下了一个冷漠的侧脸,仿佛高高在上的上帝,冷静而客观地陈述着事实,但这个事实,却残忍而凶狠地击溃了他的生活。
就在这一刻,他的人生被下达了判决:一个他无法反抗也无力改变的判决。
那双深褐色的眼眸开始变得空洞起来,就好像一个流沙黑洞般,可以隐约看到流沙在不断下沉,但是却看不到极限,只是持续不断地下沉,没完没了地循环,原本只是绣花针大小的黑洞,开始慢慢地扩大,吞噬着整个瞳孔的色彩。
渐渐地,慢慢地,隐藏在瞳孔深处的灵魂就犹如一缕青烟般消散。
那波澜不惊的茫然找不到任何焦点和焦距,空空落落地,就好像凛冽寒冬的北极圈,只有无边无际的白色,苍莽而恢弘的白色将整个世界吞噬,找不到参照物,也看不到地平线,所有一切都消失在那纯粹而透彻的白色之中。
虚无,空洞。但嘴角却依旧僵硬着那一抹微笑的弧度,只是却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笑意的温暖,让人不寒而栗。
白色,他痛恨白色,无止无境的白色,视线所及之处到处都是白色,冰冷而整洁,却看不到任何的变化,就好像他的生活一样。
每一天都躺在病床上,等待着医生的例行巡房,然后检查,最后听着没有任何改变的诊断,这就像是一个看不到终点和边界的白色世界,无论他如何奔跑,无论他如何改变方向,无论他如何变换速度,四周的景色都不会有任何变化。第一天和最后一天,似乎都是一样的。
枯燥、乏味、千篇一律,他就这样被困在了原地,找不到出口,也停不下来。
上一世的回忆犹如决堤洪水一般,宣泄而下,猝不及防之间,就将他吞噬,那种被囚禁在狭小空间里的憋屈、愤怒和绝望再一次席卷而至,甚至还来不及喘息,理智就瞬间被焚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