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和蓝礼。某种意义来说,他们就像是镜子里外的同一个人。
安德鲁是一个年仅十九岁的少年,他进入了谢尔佛——现实世界里的茱莉亚音乐学院;随后又得到了弗莱彻的青睐,进入了学院最顶尖的爵士乐队,成为了有史以来乐队之中最年轻的乐手。
一方面,他自卑着,来自父亲的奚落和不屑,来自自己的茫然和困顿,他始终不确定自己能否真正地实现目标;另一方面,他坚信着,自己的梦想就是成为又一个查理-帕克或者巴迪-瑞奇,他拒绝放弃也拒绝妥协,如同蛮牛一般不管不顾地持续前行着。
爵士乐队的首次彩排,对于安德鲁来说是矛盾的。
他在紧张着,担心自己的表现可能无法跟上乐队的节奏,在所有顶尖乐手面前出糗;但他又在骄傲着,幻想自己的演奏可以横空出世、技惊四座,一夜之间就登上金字塔的顶峰,享受着所有的掌声与灯光。
正是在这种亢奋与不安、期待与忐忑交错的情绪之中,安德鲁第一次加入了乐队的彩排。但所有的所有,全部都在弗莱彻的狂风骤雨面前分崩离析,还没有来得及触摸到巅峰,就已经跌入无底深渊。
蓝礼也是如此。
外表看起来,他是自信的,但内心深处却是不自信的,乃至于是自卑的,始终存在着一丝对自我的质疑和犹豫。不过,他依旧没有轻言放弃,而是一路狂奔地朝着梦想前进,奋不顾身地全情投入,一次次的赞扬、一次次的成功、一次次的认可,让他一步步地攀登上巅峰。
在所难免地,他还是忘乎所以起来,他也开始茫然无措起来。
他需要找回初心,他需要当头棒喝,他需要前进动力。
于是,他自愿地成为了安德鲁,打破了虚幻与现实之间的界限,即使拍摄结束之后,他却拒绝完完全全地摆脱表演状态,始终沉浸在安德鲁的世界之中。
那些骄傲那些自信那些期待,还有那些梦想,全部都在弗莱彻的雷霆万钧之中支离破碎、分崩离析,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在暴风雨之中四处逃窜,浑身泥泞与满身狼狈却找不到一个栖身之所,只能在寒冷与羞愧之中瑟瑟发抖、久久徘徊。
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独自舔舐着伤口。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正确的方法,又能否寻找到正确的出口,又是否选择了一种太过愚蠢也太过笨拙地方式,但……没有人能够拥有答案,不是吗?
因为他是历史上第一个创造如此记录的演员。没有古人,也没有来者,他没有参考的对象,也没有咨询的样板,他只能在黑暗之中,如同瞎子一般摸索着前行,如同傻子一般,傻乎乎地持续不断撞击着南墙,即使撞到了南墙也不回头,而是笨笨地期待着自己能够撞破南墙。
这是他所知道的唯一方法。
他需要牢牢地铭记那种耻辱感,进而牢牢地铭记那种谦卑与投入,更进一步牢牢地铭记梦想开始的那种初心。
奖项很重要,奖项非常非常重要,没有人可以否认这一点,甚至可以说是衡量历史衡量产业衡量生命重量的关键标准,不仅仅是电影产业,文学、绘画、科技、教育、经纪、政治等等等等,生活的方方面面全部都无法例外,蓝礼自然也包含其中。
但,奖项是会说谎的。
不是“谎言”的意思,而是时代的错觉。因为每一个奖项的颁发,都具有时代、历史、社会等多种层面的重要意义。
1989年,聚焦于美国南部的白人与黑人相处现象的电影“为戴茜小姐开车”,在当年可谓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一部作品,尽管种族隔离制度已经被取消多年,但根深蒂固的歧视现象依旧在方方面面透露出了强大影响,最终,这部电影在次年的奥斯卡之上,成为了有史以来第一部没有提名最佳导演却斩获最佳影片的作品。
当年,这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冷门,一直到二十四年之后,“逃离德黑兰”成为了有史以来第二部创造如此成就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