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骄笑意渐收,其他人亦是神色一肃,江天养举到唇边的酒杯微顿,他抬眼看向谢安歌,眸光里晦暗不明。
杯酒倾罢,谢安歌在江天养右手边的空位落座,添了半盏水酒赔礼自饮,气氛总算缓和下来,只听她问道:“不知诸位议到何处了?”
江天养道:“正提及两件要事,谢掌门来得恰好。”
“哪两件?”
“一是前武林盟……方怀远罪犯谋逆,祸及满门上下,其人虽死,麾下刘一手等同党余孽侥幸逃出重围,一路朝永州临渊门赶去,听雨阁已请下朝廷批令,不日就将围剿翠云山。”
武林盟总舵骤然覆灭,朝野无不惊闻震荡,先有云岭山私造军械之事,后有栖凰山大劫,哪怕明眼人都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却没有一个人敢在朝廷昭告定罪之后直言异议。
果不其然,江天养此言出口,在座诸人神色各异,虽有那郁愤不平者,却无一个敢做出头鸟。
王成骄皱眉道:“朝廷要剿翠云山,难不成还要让我们出上一臂之力?”
闻言,江天养不由苦笑道:“他……毕竟是先代盟主,若非如此,武林盟今后该如何立足自处?”
众人面面相觑,心下都有一团火气,却只能憋在胸中,唯独谢安歌喝下第二杯冷酒,忽地道:“罪犯谋逆,祸及满门,依贫道之见却是未必。”
这一句话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谢安歌身上,江天养道:“谢掌门,慎言!”
“有 些事,堵得住悠悠众口,杀不尽公道人心。”谢安歌的语气依旧不疾不徐,“据贫道所知,那在云岭山私造军械的匪首方敬早两年便以诈死为由逃出临渊门,他的名 字在临渊门名册上一笔勾销,个中曲直隐情非外人所能知,至于方盟主自知罪行败露故纵凶杀害唐御史之说……此乃听雨阁片面之词,为其佐证的是补天宗那位周宗 主,敢问诸位是信方盟主,还是信他们?”
她言下之意丝毫不加掩饰,一时间在座诸人都勃然变色,江天养心下暗恨谢安歌不识抬举,这老道姑在栖凰山遇袭当晚就赶到了沉香镇,从杜允之手里放走了数十个无处可逃的武林盟弟子,甚至故意阻挡后军进山,若非事情不好做绝,哪能容她安然脱身,又在此大放厥词?
念及此,江天养皱眉道:“谢掌门是在为逆贼鸣不平?”
谢安歌搁了酒杯,漠然道:“不敢,只是事情尚未查清,那帮子与魔门勾结甚深的朝廷鹰犬急着盖棺定论也还罢了,我们这些人与武林盟同气连枝,数十年来没少受方家恩惠,这一出事就急着撇清干系……明哲保身不是错,但行走江湖全凭一张皮,总不好做得太难看吧。”
原本要出面说和的几位掌门闻听此言,顿时面露羞惭之色,讷讷坐了回去。
王成骄这时道:“谢掌门这么一提,我倒也想起件事来……云岭山那滩浑水是个什么内情,咱们不好刨根问底,但要说方盟主派人刺杀唐大人这个案子,近日来有风声传出,说是当日在演武场上公审时,江夫人已经亲自出面揭穿真相为夫君昭雪了,江帮主身为人兄,不知可有耳闻?”
江天养的脸色登时沉了下去,片刻之后寒声道:“本座从不管那些小道谣言,只知方怀远是飞星案的余孽,其发妻晴岚亦为虎作伥,此罪证据确凿!可怜我妹子待他至诚,方怀远却在罪行败露之后杀她灭口,海天帮江家已与临渊门方氏恩断义绝,他们方家所有人都该死!”
说话间,他眼中掠过一抹刻骨的恨意,令人背后生寒。
江天养固然恨极了方怀远,早想要取而代之,可他从未想过让自己的亲妹给人做陪葬,这才在兄妹近乎决裂后依旧决定将人带回鱼鹰坞,只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江夫人终是回到了武林盟,却是死在了她一心想救的人手里。
陈朔不敢擅自处置江夫人的后事,特意开辟了冰室存放尸身,使江天养得以见到亲妹的遗容,她走得并不安详,身上那道触目惊心的致命伤几同断裂,一看就是巨阙剑造成的,待他问过了江烟萝,对方家人的恨意便犹如迎风烈火般燃烧起来。
江天养素来笑脸待人,这一下杀气四溢,震得众人都心神凛然,王成骄也不好再咄咄逼人,见谢安歌还待说话,悄然在桌下拉了她一把。
谢安歌转头看他,目光冷厉如剑一样,看得王成骄面上发烧,心里却是阵阵发凉。
眼见势头不对,其余几位掌门连忙出面绕开话题,江天养也知眼下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强压下心头怒意,道:“至于这第二件事,眼下白道群龙无首,必须重建武林盟总舵,尽快恢复江湖秩序,以免黑道宵小趁机作乱,不知各位有何属意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