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听雨阁里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陈朔一眼就能看出杜允之身上流血的不过是些皮肉伤,真正折磨他的是体内寒气,玉无瑕修行截天阴劲数十年,她将一股极阴寒气打 入杜允之体内,使人全身寒冷彻骨,气血脏腑如被冰封,一呼吸、一运劲都痛苦万分,若是没有极阳内劲驱寒护体,顶多熬上一天半日就要被活活冻死,可谓杀人不 见血。
陈朔心道不好,忙运功在杜允之胸口推拿几下,他绰号“观音臂”,武功走的是中正路子,虽不能化解这极阴寒气,但可缓一时之急,足够让杜允之撑到得救。
然而,玉无瑕这一回是下了狠手,陈朔接连传入三股内力,一次比一次浑厚精纯,杜允之的脸色才慢慢由青转白,再逐渐有了些微血色,眼睛也睁了开来。
一见陈朔,杜允之眼里登时流露出惊恐之色,顾不得自己满身是伤,连滚带爬也要逃离开去,被陈朔一把按住肩头时兀自挣扎,嘴里喃喃道:“我不说、我不信你……饶了我吧,求你饶了我……”
“杜允之,你好生看一眼我是谁!”
过多损耗内力,陈朔的脸色极为难看,他伸手疾点杜允之身上两处大穴,拼命挣扎的人被疼痛刺激得浑身一僵,脑子总算清醒了些,怔怔盯着陈朔看了半晌,颤声道:“你是——陈大人!”
见他认清了人,陈朔喘出一口粗气,抬手斥退了带路的守卫,问道:“你仔细说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杜允之竟没有立时回话,陈朔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才听他道:“是、是玉无瑕……她易容成你的样子,将我带到刑堂里威逼利诱,要我、要我出卖琅嬛馆的机密,反咬仙子……”
陈朔目光一冷:“你说了?”
“我、我怎会背叛仙子。”杜允之神情恍惚,“承蒙仙子大恩,方有我这半生造化,我敬她爱她,再如何贪生怕死也是不敢教她失望的,可是……”
忽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恐怖又不敢置信的事情,脸上那一丝血色飞快消失,寒意又侵蚀上来,浑身抖似筛糠。
见状,陈朔用力抓住杜允之的后颈强迫其仰起头来直面自己,沉声道:“她对你说了什么?”
“玉无瑕说……我做的这一切,不过是痴心错付,仙子从来没、没有将我放在眼里,她只是利用我的身份招揽琅嬛馆旧部,等到时机成熟就……”
陈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杜允之不知怎的竟没有住口,而是用一种惶恐不安的眼神直直看过来,声音沙哑地道:“她还说……只要我肯归顺,她不仅能救我出去,还、还会告诉我……当年琅嬛馆那场大火的真相。”
这一句话令陈朔心下猛地跳了跳。
但凡不为姑射仙意乱神迷,杜允之倒也是个难得的机敏之人,他立刻察觉到陈朔身上气息骤变,尽管只在转瞬间,仍被他捕捉到了那丝森然杀意。
杜 允之知道自己该闭嘴了,但北屏州那场大火纵使过去了快十八年,至今仍在他梦里心间熊熊燃烧,他往后挪了两步,满是血丝的眼睛直勾勾望着陈朔,道:“陈大 人,我记得仙子说过,当初我爹被人害死、琅嬛馆毁于大火……这些都是仇家干的,当中还有飞星盟余孽挑拨作梗,才、才让我家破人亡,可……玉无瑕,她是什么 意思?”
恐惧随着寒意一同席卷全身,杜允之的声音越来越小,可他始终没有移开目光。
陈朔沉默了片刻,冷冷道:“她能有什么意思?如今玉无瑕已经跟咱们楼主势如水火,她既然落了下风,定是要千方百计扳回来,这才盯上了你!杜允之,你也在玉无瑕手下做过事,当知此妇是何等狡诈狠辣之辈,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你敢信?”
杜允之身躯一震,讷讷低下头去,颤抖得愈发厉害了。
他看起来像是被说服了,但陈朔知道玉无瑕既然把这道伤疤揭开,就不会再让任何人轻易遮掩过去。
即便杜允之身上还有不小价值,这下也是留不得了。
一念及此,陈朔伸手拂向杜允之背心灵台穴,此为督脉要穴,于肺气聚散有莫大作用,如今杜允之深受寒气折磨,再被他指力点中,寒毒登时就要侵入肺腑,必死无疑。
他动作既轻且快,奈何杜允之此时敏锐惊人,竟是就地一滚躲闪开去,陈朔一击落空,见他张口就要喊人,当即杀心大起,身形一晃便欺至杜允之面前,后者忙不迭抬手格挡,被陈朔轻易镇压。
杜允之叫道:“陈大人,我对仙子忠心耿耿,你为何杀我?”
说话间,他已中了当胸一脚,整个人仰翻在地,眼看性命将休,陈朔突觉背后一寒,似有九幽阴风呼啸刮来,只好变指为掌旋身拍去,正好接下两根葱白手指,不等他定睛看清,寒意骤然从掌心处爆发上涌,薄霜顷刻间覆住了整条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