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门封山一年,上上下下同舟共济,不说事无不可对人言,但在诸多方面都得齐心协力才能把事办好,更别说四方封锁下翠云山几乎与外界隔绝,先前正是石玉冒险偷渡白蛇涧潜回永州城,这才带回了谢安歌的密信。
闻言,石玉的眼皮跳得愈发厉害了,他脱口道:“我也去!”
“胡闹!”方越轻斥道,“武林盟大批人马环伺在外,谢掌门若真半途遇阻,我等此行风险甚大,怎能带上你?”
石玉倔强道:“我也是临渊门弟子,怎么不能——”
“你还小!”方越一手拍在他肩膀上,“师哥没有看轻你,等我们顶不住了,你想跑都不行!”
这一掌落在肩头,竟有千钧之重,石玉梗着脖子不吭声,眼睁睁看着方越率领一干人走出演武堂,泪水都被风吹干在眼眶里,待最后一点声响消失,他才抬起双手,怔怔看着被自己掐出血印的掌心。
他年仅十四,尚未武功大成,已学会了流血不流泪。
石玉孤零零地站在堂前,身后有明亮灯火,眼前是漆黑夜幕,风将他的衣衫拂得猎猎作响,而他只觉得冷,就像当年未出绛城时被市井贼人关在暗门里,冷得浑身热血都像要凝结成冰。
“……少主,一年了,你若尚在人世,怎么还不回家呢?”
他喃喃几句,用力一咬舌尖,待口腔里漫开血腥味,方才沉下心来,从腰侧取了峨眉刺入手。
峨眉刺是短双奇兵器,江湖上有会用它的人,却少见将它用好的人,便连临渊门也是以刀法剑术闻名江湖,可石玉早已习惯了此物,倘若弃之另寻兵刃,只怕得不偿失,故而方善水教他练武重视功法却不拘泥招式,好让石玉钻研出自己的路数。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石玉年纪小,身量也没完全长开,使的又是短兵器,走不通一力降十会的路子,索性对“险”字要诀下功夫。
堂中无人对战,石玉也不能擅自启动机关,独自练习难免差了些许感觉,于是灵机一动,又跑回到外边小树林里。
这片林子很小,当中却有个甜瓜大的马蜂窝,常来常往的师兄弟们有心把它给捅了,又怕被蛰个满头包,好在它高高悬在树冠上,平日里与人相安无事,偶有几只马蜂飞进演武堂,被方越几个拿来练弟子们的定力,谁要敢在扎马步时忍不住躲了马蜂,当天必得加练一个时辰。
今夜,这群马蜂正在巢中安居,不知大祸已然临头。
石玉长到十四岁,还是头一回干这捅马蜂窝的事,他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向后仰倒,顺势一脚将蜂巢踢了下来。
霎时,蜂巢在地上摔成了八瓣,四下里嗡嗡之声不绝于耳,无数愤怒的马蜂从中飞了出来,它们很快找着了罪魁祸首,一窝蜂都朝石玉包围过去,乍一看犹如阴云罩顶,非要将这臭小子也蛰成个“马蜂窝”不可。
若换了别人在此,只怕已经头皮发麻拔腿就跑,石玉则不然,他快速扯了布巾把头脸一包,双手各持一根钢刺,脚步一错便旋身起舞。
要 想将峨眉刺这门兵器使得精妙,手法、身法、步法三者皆不可缺。为此,石玉在这一年里起早贪黑,不知有过多少次手脚起泡,也数不清受过多少伤痛之苦,如今面 临蜂群围攻,勤学苦练顿显成效,只见他脚下连踏,分明未出方圆之地,却是身形闪动如风烛,竟使蜂群几度扑空,同时抖腕拨指,穿、挑、推、拦……一对峨眉刺 被他使得如臂如指,于双手间飞转腾挪,一面舞得滴水不漏,一面刺落飞蜂无数,只消片刻已在脚下堆了满地蜂尸,每只马蜂都是被一击刺死,却没有一根蜂针能扎 进他的皮肉里。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听着人数不少,行路匆匆,眨眼间已至附近。
“谁?”石玉一惊,想到先前离去的方越等人,以为出了惊变,从蜂群中脱身出来,施展轻功就朝那边飞去。
这 两日风声正紧,武林盟义军和白道反抗军在永州争得头破血流,可谓同室操戈,夹在中间的临渊门纵使得了一二喘息之机,但也不觉庆幸,反而深感悲哀。随着事态 愈发紧张,翠云山的防务更加不敢松懈,方越既带人出去接应谢安歌,山门各处的明岗暗哨势必严加戒备,纵有大敌来犯,也不该轻易闯至这里才是。
石玉奔出树林,果然见到一行人沿着山道疾走而来,当先五人他都认得,俱是巡山队的弟子。
“请留步!”
唤了一声,石玉从树林里现身出来,那五名巡山队弟子看清是他,先是松了口气,随即问道:“小师叔缘何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