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临渊门众人的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一个个都难掩悲怆。
这一夜,大长老方善水殉难,巡山堂堂主背叛伏诛,其余四位堂主一死一残,巡山队漏洞百出,守备力量元气大伤……放眼望去,漫山遍野俱是狼藉,数不清的烂摊子等着人收拾,莫说是临渊门弟子,就连外人看了也不落忍。
要补的窟窿实在太多,连盛秋风都不知何从下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大概清点了死伤人数后,盛秋风惊讶地发现己方伤亡远不如预想的那样惨重,折损最大的是巡山队,而当中有不少叛徒,死了也不让人心痛,至于其他死者,粗算约莫百来个人,比最坏的结果好了不知多少。
他无暇多想,先忙着指挥人手收治伤员,方越则去了山海堂。
最先发现方善水尸身的是几名反抗军,当中有人认得这位曾经名震江湖的老前辈,本想将他放下来,奈何那刀深陷骨肉又嵌进了柱子里,他们不敢轻易让尸体与刀刃分开,便去叫了方越来。
方越亲自将刀截断,小心翼翼地接住恩师的遗体,老人走得并不痛快,脸上却没有怨愤不甘之色,眉眼舒展,嘴角还带着笑,好像半点也不担心自己这一撒手,后生晚辈们会撑不起擎天柱。
他看了这张笑脸许久,脱下外衣盖在了方善水身上,对师弟们道:“先别乱动,将院子清理出来,搭个大灵棚,等盛长老那边有了结果,再将其他人也抬过来。”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穆清带着反抗军的人帮忙重建外围防线,勉强补了补四处漏风的残局,连口水也没顾得上喝,准备找方越问些事,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她脚步微顿,解下佩剑交给门口守卫,进屋先朝这位老前辈的尸体拜了三拜,这才看向方越,道:“方师弟,可否借一步说话?”
方越起身走出堂屋,直言道:“谢掌门受伤不轻,但无性命之忧。”
穆清甫一入山,便从旁人那儿得知方越率人去了白蛇涧,却不见谢安歌跟他们一同归来,早就想要问明究竟,奈何一直没有机会,此刻总算放下了心中大石。
她追问道:“既然尹湄带了一拨杀手夜袭翠云山,想必白蛇涧那边也有补天宗的埋伏,却不知是谁有这般本事?”
方越面色冷然,一字一顿地道:“陆无归,还有……孤魂!”
一口气哽在了穆清喉间。
“你们发现了藏在队伍里的奸细,将计就计把徐攸诱去了白蛇涧,想的是声东击西,但那奸细八成是受补天宗指使故意暴露的,为的是将谢掌门和徐攸一并除掉,并借此引出翠云山的精锐,好让尹湄趁机潜入……”
方越曾经是个直性子,可在担任演武堂堂主一职后,心眼儿也跟本事一起长,是以当他与方咏雩打了照面,顿时知道今晚种种恐怕都是这位昔日同门算计好的。
最了解你的敌人,往往是曾经的自己人。
穆清的手指痉挛了两下,她垂眸问道:“是他泄露了翠云山的布防?”
“这倒未必。”方越想了想,“当初石玉回来报信,翠云山就重整过内外防务,后来为了抵御朝廷兵马和新武林盟,又陆续做了不少改动,他离山已久,没可能知道这么多,八成是……”
说话间,他的目光望向不远处巡山堂堂主的尸体,攥紧了双拳。
穆清听他这样讲,想到路上遇见盛秋风时谈过的几句话,心头蓦地升起一个念头,可没等她理清思绪,这一闪而过的想法便又石沉大海了。
“他们既然早有准备,你们又是如何离开白蛇涧的?”她皱着眉,“我师父在哪里?”
方越便将不久前在白蛇涧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彼时一鞭扫来,方越在谢安歌的提醒下避开了连片水花,却低估了方咏雩身法之快,这曾经疾走几步都要脸白喘气的师弟如同换了个人,方越前脚掠出两丈远,后脚就发现头顶多了一道黑影,长鞭旋转落下,恰似游龙走蛇,无处不在的鞭身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条巨蟒要将人活活缠死。
方越连劈了三刀,非但没能劈开鞭牢,刀锋反而被带得偏斜,索性向上纵跃,连人带刀扑向方咏雩,后者与他师出同门,早料到有此一招,转开的鞭子顷刻收拢,手下抖腕急旋,在自个儿面前盘成了一面圆盾,方越的刀劈在上头,竟发出了金石碰撞之声。
谢安歌领教过方咏雩的厉害,知道方越不是他对手,挺剑就要上去助阵,不想陆无归眼睛雪亮,身子一晃便逼至面前,摇头晃脑地道:“以长欺幼,还要以多敌少,谢掌门此举可不是正派宗师所为啊!”